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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皮特不是很开心。他在第一个学校表现不错,他喜欢那个学校,也许或者看起来是这样。当面临选择下一个学校时,我想,为什么不保持这个良好现状呢?在诺丁希尔门附近,很多孩子都直接从低级学部升到了就在它隔壁的高级学部,在诺丁希尔门附近。皮特立刻就变得闷闷不乐、忧伤难过,成绩滑到了班级最后。然后他说校长打了他,之前从来没有人曾这样用巴掌掴过他。我见过那位校长,他是个瘦小的惹人厌的恶棍。他说,不打不成才,并称呼皮特为“克星”。我知道正因为皮特正因为是我的儿子而所以招来惩罚而这远远不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次。成功人士的孩子们都会遭遇困难。最糟糕的是,这个男人最糟糕的是他那冰冷的、讽刺的、硬楞的声音,那种声音曾在我儿时吓坏了我。他对我的书发表着慢悠悠而嫉妒的评论。在那之后,皮特又经历了两所不成功的学校。我觉得这个最爱社交的孩子因为大多数时间都是跟我独处而遭受苦闷;他仍然每天晚上直到九、十点钟才睡觉,早晨五、六点钟就醒来。他去了一个周寄宿学校,每周末回家,但是他很讨厌回家。他很讨厌沃维克路,跟我一样讨厌。在我接受投宿者期间,他对那些人充满了怨恨和疑虑。他习惯了洋溢着活泼的家庭氛围的家室琼家而现在他却不得不保持安静,以避免打扰住在自己家里的那些陌生人。我犯了一个错误,就是尽管皮特央求我买台电视机,我却拒绝了。我认为他每天花上数小时读的“喜剧”已经足够糟糕了,因此他常常在放学后去朋友家里看电视。我们因为这个而卷入了一场意志的战争,而在其他每件事上似乎也是如此。我知道他需要的是一位父亲。当高特弗莱德抛弃他(就是那样)时,他是如此不开心。我郑重地把高特弗莱德描述成为为了穷苦大众和被剥削群众而战斗的英勇人物。我编造故事,关于他皮特和高特弗莱德如何应对各种困难而危险的情况,从在贫民区解决住房问题到与房东作斗争(这是房东雷克曼的时代,他的名字至今仍是房客的邪恶剥削者的代名词)或者发送纳粹士兵的整体部署情况。后来,在皮特十几岁时,他去拜访高特弗莱德,发现他的父亲以各种可能的方式对我进行诽谤,那是他数年来一直在做的事情。在一场失败的婚姻里,通常是女方(虽然并不总是)对那“缺席”的一方构建起一个“积极的”、赞美性的形象,但却发现他或她在孩子面前正被描述成一个坏人。这一点并也不稀奇。
怎样能让这糟糕的情况好一点呢?其间同时拯救了我们两人的是艾奇纳夫妇,他们居住在东格林斯泰德岩石间的农屋里,和他们的孩子一起。一个真正的普通家庭,母亲、父亲和孩子们,这些平衡了没有丈夫的我这在过去远不像今天那样常见这位非传统的母亲,这位写作的母亲。皮特他正处在这样一个年龄阶段:热爱值得尊敬的事物和平常的事物。艾奇纳夫妇带着他们自己的孩子在各种各样的旅途中访问其他孩子,在全英国,也去海外,法国、西班牙,皮特也去了。
在艾奇纳夫妇家里,皮特作出了有益的努力。弗莱德·艾奇纳有点像个天才。他发明了被他叫做塑料泡沫的东西,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布满了小泡泡的物质块儿,像是海绵;另一种则是大小不同的许多水滴状物。他有一个小工厂,他认为这种材料可以用来包装,种花人也可以用。当由成人和孩子组成的这个旅行队在英国内外旅行时,弗莱德·艾奇纳也在尝试着做一些生意,或者是找银行、有前瞻性的金融家来支持他,但在我认识他时,他总是遭到失败。或许他最后成功了吧!。
最大的儿子迈克尔·艾奇纳是皮特的朋友,他来过伦敦,他们一起出去游玩。我也带皮特去度假,一次是夏天,带皮特去西班牙度假一个月,他很喜欢它,我却不喜欢,很不喜欢。
在公寓的楼下曾一度有个小孩子,一个与皮特年龄相仿的男孩。父母们希望孩子们成为好朋友,就像父母们经常做的那样,但是他们俩却不喜欢对方。有一天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我让皮特开始集邮;我们买邮票,取邮票,他交换邮票。楼下的那个小男孩拿走集邮本,偷走了一半邮票。皮特很痛苦,以儿童那种疯狂怨恨的方式,即他们觉得自己受困于现实环境。我问那位母亲,想要拿回皮特的那些邮票,但她仅仅说了一句“可怜的小男孩儿啊”意指她自己的孩子。皮特因为这件事的不公平而受到伤害,而我则仅仅感受到一种太过熟悉的冰冷的灰心丧气皮特如此经常地遇到不公平的事情,而我对于纠正它们却无能为力。
我将这个主题放在这里讨论。那些独自一人把儿子抚养成人的女人们知道这是多么困难,那些没有这种经历的人是无法体会到的。一个人可以很容易地描述一个单个的戏剧性事件像是一位旅行者带着皮特的父亲带给皮特的礼物出现在门前,比如一只塑料鲸鱼,但是没有父亲的任何话语,没有信,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可以描述那对于孩子而言是多么痛苦,以及他的困惑和母亲的气愤,但却无法描述日日夜夜的艰难行进,
那种尝试去做不可能的事情的艰难,要同时扮演父亲和母亲的角色。
当杰克最终离开我时,我们正在巴黎。他要去海外一个地方的某家医院。我明白他这样安排是为了跟我分手。我们都知道这是结束,但却说着这样的话:“嗯,仅仅六个月而已。”他要离开去机场了,但他却和我一起去了车站的售票处,在那里我将买回伦敦的票。我们拥抱,他转身离开。我站在那里,无法动弹,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冲了出来。售票窗口里面的年轻人发出同情的声音。没有排队的人。他看到我手里拿着一包嬉塔欧香烟,便敏捷地走出他的小办公室,放一根烟在我嘴里,点燃了,发出“啧啧”的声音,他拍拍我,说了好几次“Pauvre
petite1”,然后又敏捷地走回去招呼一位顾客。当我最终能够开口要一张票时,他说爱情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但要振作点,我很快就会找到另一个爱人的。
真的很糟糕。这件“事情”持续了四年之久,事实上就是一桩婚姻。它比我的两次合法婚姻中的任何一次都更像婚姻。在那两次婚姻里,我并未投入很多,仅仅是自己身心的一小部分,但跟这个男人,我却投入了全部的身心,无所保留。这是多么荒谬:他从未说过要娶我,也从未许过任何承诺。然而,我却对他忠贞不渝。这是我生命中最认真的爱情。这对于我意味着什么,他所知甚少,以至他后来曾回来找我,总共三次,最后一次是在70年代。他说,既然我们曾经相处的那么好,不如我们重新开始吧!还有床上的互相注视,那是我们理解彼此的地方……但我们的相互理解肯定也通过其它很多种方式吧?在《皮肤之下》里,我曾记述自己离开了两个孩子,并因未去做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情而遭受指责。这样一件事对于我而言似乎是很明显的,即:我注定会不幸福,而任何有理智的读者无需真正思考就能理解。现在我也这样觉得。被这个男人抛弃对于我而言很糟糕,说这个应该就足够了吧!。它是最糟糕的。很长时间里我都不开心。诸多男人爱上我,然而却没有用,我无法顾及他们。然后我在被误导的感情的指引下,做了一件蠢事。我觉得自己的两次婚姻,没有一次是由我自己做主选择的:第一次婚姻是因为战争的临近,战争同时也是一个很好的婚姻破坏者;第二次则是一场政治婚姻。而我与杰克之间畅意的爱也走向了坏的结尾。为什么我不能像象数个世纪以来人们所做的那样呢?选择一个男人,彼此相合,趣味相似,思想相通(那时候,还得包括政治因素)。在我的追求者当中,有一个人再合适不过,对皮特也很好,皮特也喜欢他。我们开始约会。这对他而言是一次糟糕的经历。他非常认真地爱着我,而我却不得不结束这场感情,。我感到被他窒息。没有理智的原因,我自己也从来没有明白为什么。我们开心地见面、散步、聊天、进餐,我觉得他很让人愉快然后,就急躁地想要逃脱、离开;在床上情况也一样,尽管在表面上没有任何问题。我无法呼吸。这是我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那之后也没有再遇见过。对于自己让他陷入那样的痛苦,我很震惊,因为他被这件事深深地伤害到了。
现在来讲讲我的母亲:残酷的故事仍在继续。她在伦敦待了四年,伦敦是她在背井离乡的年份里一直梦想的一个极乐世界。在伦敦的四年,她是在一所沉闷的房屋里度过的,照料着另外一位老人,那位老人甚至都不是她的亲戚,而是父亲的亲戚。在我离开时,她曾不止一次来到琼家陪伴皮特。她总是说:“我所想要的就是能对自己的孩子们有用”。当我离开琼恩家,获取自己的地方时,她建议说不是很有信心地她应该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你需要我帮助照料皮特。”我确实需要,极其需要,但不是她。母亲她去找苏斯曼太太,让她来找我探个究竟。苏斯曼太太用各种教条的话语对母亲说,年轻人需要过自己的生活。之后我的母亲曾抱怨苏斯曼太太是一个罗马天主教徒。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原本可以说苏斯曼太太是犹太人,不是英国人,远离欧洲文化的本质,让我受到非英国的异域影响,像荣格和佛洛伊德。但她说的却是她是一个罗马天主教徒!?我知道不论我说什么,我母亲都不会回应的,甚至不会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