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政治中的人性>第28章
进步的希望想到的年代,不断变化的世界的无限前景取代了空想的天堂乐园的完美,尤其是科学闯入我们最内心深处的领域。这类变化的影响确实往往来得比我们希望的慢。前不久,我曾和一个人交谈,他是那些当达尔文发表《物种起源》时刚开始智力生活的人当中最能干的一个。他告诉我,他和他的哲学家兄弟如何指望一切事物立刻就变得焕然一新,而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们又如何怏怏地承认失败。但是变化尽管慢,意义却是深远的。
至于我自己,我觉得达尔文的工作所开辟的新知识广阔范围的最重要政治结果乃是行为概念扩展到把目前大多数人未意识到或察觉到的对心理过程的控制也包括在内。我们的有意识行为范围是由我们的自我知识范围确定的。在人类知道怒是一样可以同发怒的自我分开来的东西之前,以及在发明一个名字使那种知识流行以前,控制怒不是一个行为问题。
怒是发怒者本身的一部分,只能由其他感情,例如爱或惧的侵入所制止,爱或惧在延续时同样是自我的一部分。人类种族之能生存,端赖怒或惧或爱在合适的时候以合适的强度落到他头上。但是当人类给怒起了名字,思想能超越它,怒就进入了行为的领域。从此以后,在这一点上,人就能够要么选择半有意识地服从在过去进化史上证明有用的冲动的老路子,要么选择受考虑后果指导的完全有意识地控制冲动的新路子。
一个懂得恐惧的性质,并具有控制恐惧的能力的人,如果看到一块鹅卵石顺着湍急的河床向他一蹦一跳地冲过来,——139第一章
政治道德721他会要么服从直觉的冲动立刻跳到一边,要么以行为代替本能,站在原地不动,因为他已经估计到,卵石再弹跳一下就会改向。如果他决定站着不动,也许会犯错误。事实可能证明,由于他的有意识推理能力差,直觉的恐惧冲动反而比推理过程更安全可靠。但是由于他可以选择,甚至服从冲动的决定也是一个行为问题。柏克深信人的政治推理能力与他们的工作完全不相称,因此毕生敦促英国人民循规蹈矩,亦即按照原则服从他们的习惯性政治冲动。但是柏克鼓吹的循规蹈矩因为是选择的结果,所以跟过去时代的盲目效忠有所不同。那些已经吃过知识之树的果实的人是不会忘记这些果实的。
在政治以外的事情上,那棵树的果实的影响正在我们的生活中进一步扩大。无论我们愿意与否,进餐时盲目服从食欲的老习惯总之已越来越受我们关于食物的数量和品种的生理效用的知识(尽管是不完善的知识)的影响。切斯特顿①先生像戏剧中的独眼巨人一样大声疾呼地反对那些使人类生活复杂化的人,叫我们"凭冲动吃鱼子酱",而不要"凭原则吃葡萄核".
②但是,由于学过的知识不会忘掉,切斯特顿先生只是在叫我们凭原则吃鱼子酱罢了。当一个医生知道心理暗示在治病中所起的作用时,可能会又恨又怕这种知识,但却①切斯特顿(1874-1936):英国评论家、诗人、散文作家和小说家,著有时事评论集《异教徒》,反映他在南非战争中坚决袒护布尔人的观点——译者②《异教徒》,1905年版,第136页——
140821第二部分
进步的希望摆脱不了。他发现自己在留意自己的话语、音调和姿势的非故意的影响,直至认识到自己是身不由己地在估计能据以产生这种影响的方法。过了一些时候,就连他的病人们也学会注意"医生对病人的和蔼态度"对他们自己的影响了。
由于在政治中关于人类的比较朦胧的冲动的知识正在传播(哪怕只靠一些流行的新名词),政治家和选民同那些冲动的关系正在发生变化。美国的政客们管某种专门受雇用的演说家叫"使听众入迷者",这个名词马上通过报纸从政客那里灌输进听众的头脑。花两美元去坐在大厅里"入迷"的人体会到的确实是些陈旧的感觉,但是体会的方式截然不同。英国的报纸读者一旦听到"轰动"这个词儿,可能试图每天早晨把他内心的最深处向低级小报那些受过训练的心理学家开放。他可能按照当天报纸的暗示憎厌德意志帝国六千万奸狡的无赖,为一颗到来的彗星战栗,为政府前座议员中的懦夫怜悯,或者担心一个女哑剧演员会放弃她的角色。但是他不能阻止意识深处存在一个注视着他的"感觉"并为此感到羞耻的自我。甚至现代小说和戏剧的迅速增强的心理复杂性也有助于使当代人与他们的情绪冲动的关系复杂化。正在阅读《埃文。哈林顿》或某一个读过《埃文。哈林顿》的作者所写的小说的年轻商人,在樱草会①或自由社会委员会举办的联欢会上同一位伯爵夫人握手感到快意,但是对自己的快意多①樱草会:为纪念英国保守党政治家迪斯累里而成立的一个组织——译者——
141第一章
政治道德921少有点持批判态度。他的读过《绅士约翰。哈利法克斯》的父亲只消儿子情况下十分之一的恩赐就会神魂颠倒。一个在戏院里看过《约翰牛的另一个岛》的选民可能比他的只看过《肖劳恩》的父亲更加认识到一个人对爱尔兰问题的看法不但可以感知,而且还可以思考。
就这种变化扩大的程度来说,政治家今后可能会发现越来越多的选民半无意识地"识破"他们利用感情的手腕。
但是,自我知识的这种无意识或半无意识的扩大未必会自行与控制冲动的政治手腕的发展并驾齐驱。要使这种趋向奏效,必须有意地采用和反复灌输新的道德和理智概念——我们的感情和欲望可能依附的新的理想实体——来加强。
自从佛兰西斯。培根再一次找到亚里士多德的最佳思想途径以来,"科学"一直是这样一个实体。
"科学"、科学方法和科学精神的概念,是由少数学者一代又一代地建立起来的。
起初,他们的概念只限于他们自己所有,其效果显示在他们实际获得的发现中;但是对于人民大众来说,他们和魔术师没有什么两样。现在这种概念已经传遍全世界。在欧美的每一个教室和实验室里,自觉的科学思想塑造了千千万万永远不能帮助产生这种思想的男人女人的意志和愿望。科学思想已经渗入自由或天赋权利等政治概念从未渗入过的非欧洲种族。喀土穆的阿拉伯工程师,日本军队里的医生、护士和将军,印度和中国的学者,都把他们的整个一生奉献给科学,孜孜不倦地工作;不仅英国、美国或德国的城市工人,就连意大利或阿根廷的农民也在学会尊重权威,并对那种随时可使——
142031第二部分进步的希望收成增加一倍或制止牲畜中传染病蔓延的有组织研究方法表示赞赏。
不过,对于绝大多数人(即便在欧洲)来说,"科学"仅仅与他们身外可以用试管和显微镜来检验的东西有关。他们朦胧地意识到有一种意志的科学,但是那种知识至今还没有向他们提供行为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