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想我们应当带一个信到新场去,不然癫子回来了以后,恐怕七顺还不知道,尽在新场到处托人白打听!”
娘屈指算各处赶场期,新场是初八,后天本村子里当有人过新场去卖麻,就说明天托万万家爹报七顺一个信也成。
毛弟没话可说了,就只守到锅边闻鸡的香味。毛弟对于锅中的鸡只放心不下,从落锅到此时掀开锅盖瞧看总不止五次。毛弟意思是非到鸡肉上桌他用手去攫取膊腿那时不算完成他的敌忾心!
“娘,掀开锅盖看看吧,恐怕汤会快已干了哩。”
是第七次的提议。明知道汤是刚加过不久,但毛弟愿意眼睛不望到那仇敌受白水的熬煮。若是鸡这时还懂得痛苦,他会更满意!
娘说,不会的,水蛮多。但娘明白毛弟的心思,顺水划,就又在结尾说:“你就揭开锅盖看看罢。”
这没毛鸡浸在锅内汤中受煎受熬的模样,毛弟看不厌。凡是恶人作恶多端以后会到地狱去,毛弟以为这鸡也正是下地狱的。
当到毛弟用两只手把那木锅盖举起时节,一股大气往上冲,锅盖边旁蒸起水汽象出汗的七顺的脸部一样,锅中鸡是好久好久才能见到的。浸了鸡身一半的白汤,还是沸腾着。那白花鸡平平趴伏到锅中,脚杆直杪杪的真象在泅水!
“娘,你瞧,这光棍直到身子煮烂还昂起个头!”毛弟随即借了铁铲作武器,去用力按那鸡的头。
“莫把它颈项摘断,要昂就让它昂罢。”
“我看不惯那样子。”
“看不惯,就盖上吧。”
听娘的吩咐,两手又把锅盖盖上了。但未盖以前,毛弟可先把鸡身弄成翻天睡,让火熬它的背同那骄傲的脑袋。
这边鸡煮熟时那边癫子已经打鼾了。
毛弟为娘提酒壶,打一个火把照路,娘一手拿装鸡的木盘,一手拿香纸,跟到火把走。当这娘儿两人到门外小山神土地庙去烧香纸,将出大门时,毛弟耳朵尖,听出门楼上头鼾声了。
“娘,癫子回来了!”
娘便把手中东西放去,走到门楼口去喊。
“癫子,癫子,是你不是?”
“是的。”等了一会又说,“娘,是我。”
声音略略有点哑,但这是癫子声音,一点不会错。
癫子听到娘叫唤以后,于是把一个头从楼口伸出。毛弟高高举起火把照癫子,癫子眼睛闭了又睁开,显然是初醒,给火炫耀着了。癫子见了娘还笑。
“娘,出门去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你瞧你这人,一去家就四五天,我哪里不托人找寻!你急坏我了……”
这妇人,一面絮絮叨叨用高兴口吻抱怨着癫子,一面望到癫子笑。
癫子是全变了。头发很乱,瘦了些。但此时的毛弟的娘可不注意到这些上面。
“你下来吃一点东西吧,我们先去为你谢土地,感谢这老伯伯为了寻你不知走了多少路!你不来,还得让我抱怨他不济事啦。”
毛弟同他娘在土地庙前烧完纸,作了三个揖,把酒奠了后,不问老年缺齿的土地公公嚼完不嚼完,拿了鸡就转家了。
娘听到楼上还有声息知道癫子尚留在上面,“癫子,下来一会儿吧,我同你说话。这里有鸡同鸡汤,饿了可以泡一碗阴米。”
那个乱发蓬蓬的头又从楼上出现了,他说他并不曾饿。到这次,娘可注意到癫子那憔悴的脸了。
“你瞧你样子全都变了。我晌晚还才听到毛说你是在老虎峒住的。他又听到寨西那万万告把他,还到峒里把你留下的水罐拿回。你要到那里去住,又不早告我一声,害得我着急,你瞧娘不也是瘦了许多么?”
娘用手摩自己的脸时,娘眼中的泪,有两点,沿到鼻沟流到手背了。
第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