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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庄园

  罗塞特先生帮我们准备了丰盛的下午茶,我们在和煦的阳光下聊天、吃点心。这里的纬度比台湾高,即使是在这样的盛夏季节,在如此灿烂的阳光下,却一点也不觉得酷热难耐。
  保罗告诉我们,这座庄园已经有两百年的历史了,他的不知道第几代的祖先,是当年拿破仑的部属,跟随拿破仑参加过几次重要的战役,拿破仑称帝之后,被封为爵士,并赠与这座庄园及附近的田地。
  当保罗向我们叙述这段已成云烟的往事时,我在他的脸上,隐约看到一种贵族特有的骄傲;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却浮现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
  或许是我想太多了,也或许是我对蓝色特别敏感吧,总觉得在他那双晶亮的蓝眼睛底下,似乎隐藏着一些别人读不懂的忧郁。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那神经过敏的性格,常使我将蓝色和忧郁联想在一起,而我又偏好蓝色,小雨就曾经笑我说:干脆把你的名字韩露露改为蓝露露算了!要不然就叫韩蓝蓝好了!
  我听老妈说过,老爸帮我取名字的时候,原本要叫我梦露的,因为他最喜欢看玛丽莲梦露的电影,老妈说他爱电影明星比爱她多,老爸才将我的名字改为露露。可是老爸还是一天到晚叫我梦露,有时候还加上个“小”字,我都已经高中毕业了,他还叫我“小梦露”,真拿他没办法。其实叫我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我就是喜欢蓝色,喜欢蓝色那种让人觉得忧郁的感觉。
  保罗那双澄澈湛蓝的眼睛,流露出淡淡的哀愁,即使在他笑容满面的时候,他的眼睛也好像在诉说着无人能懂的无奈!我希望这只是一种错觉,只是因为我太喜欢蓝色的关系才有的错觉,也许不去看他的眼睛,就没有那样的感觉吧!
  喝完下午茶之后,我对保罗说我想一个人到树林里散步,我强调一个人,是为了避免做电灯泡,让小雨有机会单独和保罗在一起。
  我独自漫步在安静的树林里,金黄色的阳光穿透茂密的树叶,像许许多多闪亮的银币撒落在林荫小径上,我彷佛漫步在铺满银币的地毯上,怀着雀跃的心情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声,因为四周静寂了,空气又非常地清新,听起来像从空中飘下的天籁,在我的心中低回不已。我抬头了望,寻觅嘹亮的声音从何而来,如银币般的亮光刺激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揉揉眼睛,重新睁开时,却看见两汪蓝色的碧湖,蓝色的忧郁在我的眼前荡漾。
  “一个人在这阴森森的树林里,不觉得害怕吗?”
  那是保罗的声音。我从蓝色的迷思中醒过来,“这片树林不是你们家的吗?”
  “是啊!”
  “那就没什么好怕的,外人应该不会进来吧?”
  “那倒不会,但是有一些小动物可能会跑出来咬你一口。”
  “是吗?”我害怕再看那像湖水一样蓝的眼睛,于是缓缓地移动脚步,继续散步着。
  保罗走在我的旁边,配合我的速度,我们两人像是要一起去赴宴的情侣,踩在铺着银币的地毯上。
  这样的感觉,让我想起了小雨,小雨才是应该和保罗一起赴宴的人,因而我问保罗:“小雨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她说想骑马,罗塞特先生带她骑马去了。”
  “我不知道你们这里还养马!”
  “就在房子左边的那块草地上,养了几匹马,我来度假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骑马。”
  “我以为那是别人的房子。”
  “你现在眼前所能看得到的,都是皮尔斯家族的,没有别人的。”照理说,保罗身为皮尔斯家族的一份子,说这句话的语气应该是带点骄傲的喜悦,可是我听不出来他有炫耀的意思,反而觉得他有点沮丧。
  “皮尔斯家族是个大家族吧?才会拥有这么广大的土地。”我羡慕保罗,就像羡慕小雨一样,他们都是出身于豪门世家,根本不必担心往后的人生该怎么过。
  “除了我和我的父母,再加上罗塞特先生,没别人了。这些土地是拿破仑时代留下的采邑,除了象征荣耀之外,并不代表什么。”
  真是气人,拥有这么大片的土地,还说不代表什么,这些有钱人难道都不珍惜自己所拥有的吗?算了,我不想再谈这些了,有钱是他们家的事,与我无关。
  我转变话题,说:“你为什么不陪小雨去骑马?你不是很喜欢骑马吗?”
  “我宁可陪你散步。”
  我不了解保罗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竟然回了他一句很白痴的话,“那你应该比较喜欢散步吧!”
  保罗突然停下脚步,叫了我一声:“露露。”
  我被保罗的声音叫住,转身问他:“什么?”
  “我……我喜欢你。”
  我瞪大了眼睛,也许嘴巴也是张开的,可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第一次听到男生跟我说喜欢我,让我不知所措。一想到眼前这个跟我说喜欢我的金发蓝眼的老外是小雨的男朋友,我更觉得恐慌了!
  “露露,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保罗凝视着我,两个蓝色的眼珠子像燃烧着蓝色的火焰似的,把我的脸烧热了。
  我还是说不出话来,在这么尴尬的情况下,说什么都不对,还是闭嘴的好。我不否认保罗是个迷人的男子,但他是我的好朋友小雨真心所爱的人,我怎么能……
  时间好像静止似的,空气彷佛也凝结了,那两把蓝色的火焰依然熊熊地在保罗的眼睛里燃烧着,燃烧出我内心的忧郁!
  我不知道保罗为什么会喜欢上我,我才和他见过两三次面,他根本还不了解我就对我说喜欢我,大概是我的解读错误吧,老外说喜欢,也许只是表达友好的一种说辞罢了,不是我所想的那一种。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他大可不必说的呀!
  越想越心烦,我像被强力胶黏住似的站在那里,不知道经过了多久,一声清脆的鸟叫声把我从五里雾中唤醒,保罗还是站在原地,似乎在等我的回答。
  我怯生生地说:“我和小雨都很感谢你邀请我们来,你让我们在法国的这段期间觉得很快乐。”
  “露露,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和你单独相处,为什么我们在谈话的时候,你总是要提到小雨?”保罗皱起眉头,眼中的蓝色显得更深邃了。
  “小雨是你的女朋友,为什么你不愿意提到她?”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是啊,难道不是吗?”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保罗。
  “我从来没有对小雨说过我喜欢她,她就像我的小妹妹,我对她的喜欢跟对你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天哪!这不就是小雨所担心的吗?她爱上了一个不爱她的人!
  “难道你看不出来小雨喜欢你吗?”这次换我替小雨这样问了。
  “所以我极力地邀请你和小雨一起来度假,就是不希望造成她的误解。其实,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但又怕伤害了小雨,才邀请她来的。”
  这下更惨了,谁料得到我这个大电灯泡才是主角!
  “可是小雨是真心的喜欢你,我不曾看她那么认真地爱一个人。”我试图帮小雨说话,希望保罗不要辜负了小雨。
  “难道你不喜欢我?”
  这次保罗问得更直接了,我该怎么回答呢?如果我说不,好像完全否认了我对他的好感,也可能伤害了保罗的心;若我说我喜欢他,那我将成为一个对不起朋友的人,小雨一定不会原谅我的。搞什么嘛,我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不是人!
  “保罗,小雨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怎么能抢她的男朋友呢?再说,我们才刚认识,彼此都还不了解,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开玩笑的吧?”我想还是早一点把话说清楚比较好,免得伤害了小雨也伤害了保罗。
  我不否认对保罗是有一些好感,尤其是他那双忧郁的蓝色的眼睛,深深地令我着迷,但无论如何,他是小雨心仪的对象,我不能喧宾夺主、横刀夺爱。何况我来法国,是来学习法语、增长见闻的,如果我沉陷在感情的漩涡里,岂不辜负了老爸老妈对我的一片苦心!我不停地告试自己,不要动心,不要被保罗那双蓝色的眼睛迷惑了。
  “露露,爱情和友情是不一样的,你不能勉强我去爱一个我不爱的人,当然我也不能勉强你,可是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试着接受我对你的感情,好吗?”
  我真的不晓得该怎么面对这么直接的告白,我甚至想要拔腿就跑,但我能逃到哪里去呢?这里是皮尔斯庄园,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我无处可逃!
  唉!还是勇敢的面对吧,就算会残忍地伤害保罗的感情,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逃避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于是我对保罗说:“保罗,我们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即使我现在接受你,但几个星期之后,我就要回台湾了,这一段异国之恋还能继续下去吗?我不要这种如露水般短暂的爱情,不要。”
  我说完这些话之后,不敢再多看一眼保罗那双忧伤的眼睛,径自迈开脚步往前走去。
  阳光渐渐隐没,向晚的微风阵阵吹来,在这盛夏的黄昏,我竟觉得有点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