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宦纪闻卷帙虽不多,仅十卷计一百零八条,但所包括的内容,却很广泛。举凡当代掌故,逸闻轶事,风土人情,文物鉴赏;以及艺文,小学,考古,历法,术数,医药,园艺等方面,均有所论及。而又注重实际,不尚空谈。如记鄱阳秋荐人数,记蕲春铁钱监,记谒见刺字,记赐绯借紫,记高丽国使人状,记杨凝式等条,都富有史料价值。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百二十一,称是书为“宋末说部之佳本”,是相当正确的。
不过,由于时代的局限性,及当时科学知识的不够发达,书中还有一些神怪迷信(如记紫姑仙,记永福农家子,记着者先伯应考等条),和缺乏科学依据(如论犀牛角,论龙涎香等条)的叙述。另外还有个别的失于详考之处(如清卢文弨跋文中所指出的几点)。因此,在阅读本书时,需要加以分析批判。
点校本书,以知不足斋丛书中十卷本为底本,参校了稗海中十卷本,说郛中一卷本,宋人百家小说中一卷本,宋人笔记小说大观中十卷本。凡确属底本错误的,都作了改正,并出校记。又底本中凡避清帝讳之处,如“玄”作“元”,“贞”作“正”等,均一一回改,不另出校记。
知不足斋丛书本的原文里,有一部分注文。其中一些注文是各本都有的,当系着者自注。对这类注文,仍附在原文内。还有一些注文,是刻入知不足斋丛书时所作的校语。对这类注文,一律标号录入“校勘记”内,并冠以“原注”字样。
由于点校者的水平所限,错误和不妥之处,在所难免,希望读者批评指正。
游宦纪闻序仆自丱角,随侍宦游,便登青天,万里之蜀。及壮走江湖,无宁岁。闻见虽稍广,性天不灵,随即废忘。绍定改元,适有令原之戚,闭门谢客。因追思,捉笔纪录,不觉盈轴,以游宦纪闻题之,所以记事实而备遗忘也。嗣有所得,又当傅益之云。鄱阳张世南光叔。
书云:“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岁。”是一岁三百六十有六日明甚。今以每岁十二月计之,只三百六十日,又有小尽不与焉。世南尝以此问学历者,所对皆未精切。其说当以今岁立春,数至来岁立春,恰三百六十有六日。
【以时刻较之,实三百六十有五日零三时。】世南始得其说,未以为然。取百中经试加稽考,殊无差者。盖三百六旬有六日,言其凡也。其实,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日行一度,一岁一周天。一岁云者,自今岁冬至,数至明年冬至,凡三百六十五日奇三时,所奇三时,即四分日之一也。若以十二月计之,不满三百六十日者;月有小尽,又积其余,五度有奇,合之以置闰。其所以有小尽有闰月者,以月行速二十七日有奇,已周天进三十度,与日合朔。合朔之际,即为一月。凡一岁十二合朔,故曰十二月。若论期之一,当以气周断,不当以十二月断也。
鄱阳为郡,文物之盛,甲于江东,无图经地志。元佑六年,余干都颉,作七谈一编,叙土风人物云:“张仁有篇,徐濯有说,顾雍有论,王德琏有记,今不复存矣。”嘉定乙亥,史守始延郡之前辈访问,汇聚而为图经,然登载亦未详尽;如秋荐五十有五人,殊无确然之说。世南尝闻之先生长者云:“旧额三十五人。自范文正公守此邦,通榜浑化,骤增员数。”此说盛行,牢不可破,是亦口耳之传。有故旧家藏元佑五年解榜,止三十有三人,在文正公之后。又德兴县开山记载,宣政间,拨弋阳县建节乡入本县,分割苗税,而信州减两名解额归饶。以此可见人言之妄。尝试考之,盖自大观兴三舍试,番士寖盛,以在郡学人数定贡士额,岁贡一十八人半。后罢贡法行乡举,合三年大比,积计五十五人半,遂为定制。此说载之国史及法律学令。南渡后,西北流寓士人,每郡科场,各举二人。绍兴丙子罢流寓,入本贯额。诸郡各增其二,惟饶以额宽,故仍旧云。
今日者所用百中经,乃从唐显庆壬寅年壬寅日积算起。欲知其法,但看某年下得若干数,以六十除之。不及六十数,然后在寅上数【上声】一数
【去声】,逆行间一位,是第二十,下仿此。则知本年正旦,得何日辰。假令辛巳年得十八万二千九百七十三数,以六数除之;先除三六十八,除十八万数;又除四六二十四,除二千四百;又除六九五百四十,剩三十三数。自壬寅数到壬申,计三十位。又自壬申数下第三位,则旦日为甲戌,他仿此。欲知每岁逐月旦日,是何甲子?但取九年前次月望日,即是后九年前一月旦日,毫发无差。乃知数学有捷法,此亦一端也。
图经、本草,人家最不可缺。医者处方,则便可知药性;饮食果菜,则便可知避忌。然其间有常用之药,而载以异名,卒难寻究。鄱郡官书,有本草异名一篇。尽取诸药它名登载,似觉繁冗。今摘常用者书于此。以备博知。
荆芥曰“假苏香”,附子曰“莎草根”,金铃子曰“练实”,诃子曰“诃黎勒”。花谢欲结子,为风吹堕者曰“随风子”,嘉禾散所用者是也。今医家只以“紧实小诃子”代之。山药曰“薯蓣”,一名“玉延”,简斋尝作玉延赋。苍耳曰“耳实”,马兰花曰“蠡实”,仙灵脾曰“淫羊藿”,牛蒡子曰“恶实”,茴香曰“蘹香子”,破故纸曰“补骨脂”,乳香曰“薰陆香”,柏子仁曰“柏实”,淩霄花曰“紫葳余”,甘子曰“庵摩勒”,菱角曰“芰”,萝卜曰“莱菔”。已上药名,间亦有医者所未尽知。
余童字端蒙,鄱之乐平人,由学省登绍兴戊辰第。幼学已能文,同里项氏极爱重之,欲纳为婿,其意未决。余一日来访,项谓曰:“偶得写景句云:‘杜宇一声春昼永,午梦惊残。’子能对否?”余应声云:“黄鹂百啭晓风清,宿酲消尽。”项大喜,即以女妻之。仕至蕲守。其族子永之为世南言,永之亦能诗者。
刘过字改之,能诗词。流落江湖,酒酣耳热,出语豪纵,自谓晋、宋间人物。其诗篇警策者,已载江湖集。尤好作“沁园春”。上稼轩词,已见岳侍郎珂桯史,最为辛所喜。今又得数篇;其一:黄尚书由帅蜀,中合乃胡给事晋臣之女。过雪堂,行书赤壁赋于壁间。改之从后题一阕,其词云:“按辔徐驱,儿童聚观,神仙画图。正芹塘雨过,泥香路软,金莲自拆。小小篮舆,傍柳题诗,穿花觅句,嗅攀条得自如。经行处,有苍松夹道,不用传呼。清泉怪石盘纡,信风景江淮各异殊。想东坡赋就,纱笼素璧;西山句好,帘卷晴珠。白玉堂深,黄金印大,无此文君载后车。挥毫处,看淋漓雪壁,真草行书
【原注:案龙洲词题云:“苏州黄尚书同夫人惠斋游报恩寺。”皇宋书录载此词:“按辔”作“缓辔”,“自拆”作“自策”,“觅句”作“劝酒”,“苍松”作“松篁”,“信风景”作“算风景”,“想东坡赋就”作“记东坡赋好”,“素璧”作“旧璧”,“句好”作“句妙”,“晴珠”作“晴虚”,“挥毫处”作“杯行处”,“雪壁”作“醉墨”。按明毛晋刻宋六十名家词中龙洲词载此阕,除原注校出者外,尚有以下几处:“正芹塘”作“放芹塘”,“泥香”作“芹香”,“经行处”作“山行处”,“清泉怪石”作“清泉石下”,看“淋漓雪壁”作“相淋漓醉墨”。又原注中惠斋毛刻本作“春聚”。】。”后黄知为刘所作,厚有馈贶。
寿皇锐意亲征,大阅禁旅,军容肃甚。郭杲为殿岩,从驾还内,都人昉见,一时之盛。改之以词与郭云:“玉带猩袍,遥望翠华,马去似龙。拥千官鳞集,貂蝉争出;貔貅不断,万骑云从。细柳营开,团花袍窄,人指汾阳郭令公。山西将,算韬钤有种,五世元戎。
旌旗蔽满寒空,鱼阵整、从容虎帐中。想刀明似雪,纵横脱鞘;箭飞如雨,霹雳鸣弓。威撼边城,气吞胡虏【气吞强敌“强敌”稗海本作“胡虏”。
按清代前期刻书,对“胡虏”、“狄”、“夷”等字样,均有所讳避,往往更改。稗海系明刻,当从之,据改。】,惨惨尘沙吹北风【惨惨
“惨惨”稗海本作“惨憺”。】。中兴事,看君王神武,驾驭英雄。”【原注:案此词,龙洲词不载。】郭馈刘,亦踰数十万钱。
又送孙季和云:“问信竹湖
【孙自号】,竹如之何,如何不归?道山越水,无非佳处;来无定止,去亦何为。莫是秋来,未能忘耳,心与孤云相伴飞。关情处,向南山寄傲,北涧题诗。
人生了事成痴,算世上终无真是非。看云台突兀,无君子者;雪堂零落,有美人兮。疏雨梧桐,微云河汉,钟鼎山林无限悲。阳山县,问昌黎负汝,汝负昌黎。”
【原注:案龙洲词“何为”作“何之”,“莫是”作“只怕”,“心与孤云相伴飞”作“心与轻云一样飞”,“关情处”作“愁无奈”,“向南山寄傲,北涧题诗”作“北窗寄傲,南涧题诗”,“终无”作“久无”,“看云台”作“恨云台”,“负汝”作“误汝”,“汝负”作“汝误”。
按毛刻龙洲词载此阕,除原注已校出者外,尚有以下几处:“人生了事”作“人生万事”,“雪堂零落”作“雪堂流落”,“问昌黎”作“时昌黎”。】
又尝于友人张正子处,见改之亲笔词一卷云:“壬子秋,予求牒四明,尝赋贺新郎与一老娼,至今天下与禁中皆歌之。江西人来,以为邓南秀词,非也。‘老去相如倦,向文君,说似而今,如何消遣?衣袂京尘曾染处,空有香红尚软。料彼此,魂消肠断。一枕新凉眠客舍,听梧桐、雨秋风战。灯晕冷,记重见。
楼低不放珠帘卷,晚妆残、翠蛾狼藉,泪痕留脸。人道愁来须殢酒,无奈愁多酒浅。但托意义焦桐纨扇。莫鼓琵琶江上曲,怕荻花、枫叶俱凄怨。云万迭,寸心远。”
【原注:案龙洲词“如何消遣”作“怎生消遣”,“秋风战”作“秋声颤”,“记重见”作“记初见”。
按毛刻龙洲词载此阕,除原注已校出者外,尚有以下几处:序文中“壬子秋”作“去年秋”,“求牒”作“求试”,“尝赋贺新郎与一老娼”作“赋赠老娼”。词中“无奈愁多”作“无奈愁深”,“焦桐”作“焦琴”。】
【改之自号龙洲。】
余俦字季伦,号痴斋,吾乡诗人也。章泉先生雅爱之。作书,使袖访韩仲止,及门,候谒甚久。将命者出,扣所由来,久犹未出。余题二诗壁间云:“谒入久不出,兀坐如枯荄。苍头前致词,问我何因来?士节久雕丧,人情易嫌猜。本无性命忧,不去安待哉。”其二云:“名闻由昔者,礼进合欣然。古有不屑教,意令加后鞭。尚书八座贵,吏部一灯传。惊代文章伯,曾容贾浪仙。”已,乃拂袖去。仲止见诗,遣人追之,余竟不返。余有诗集号蛙吹,藏于家云。
翡翠屑金,人气粉犀,此物理相感之异者。尝观归田录,载欧公家有一玉罂,形制甚古且精巧。始得之梅圣俞,以为碧玉。在颍州时,尝以示僚属。坐有兵马钤辖邓保吉者,真宗朝老内臣也
【老内臣也
说郛本“臣”作“人”。】,识之曰:“此宝器也,谓之翡翠云。禁中宝物,皆藏宜春圣库,库中有翡翠琖一只,所以识也。”其后,偶以金环于罂腹,信手磨之,金屑纷纷而落,如砚中磨墨,始知翡翠之能屑金也。
诸药中,犀最难细捣。必先镑屑,乃入药中捣之。已而药筛尽,犀屑犹存。偶见一医僧元达者【医僧元达
“僧”稗海本、说郛本均作“生”。】,解犀为小块子,方一寸半许,以极薄纸裹置怀中近肉,以人气蒸之。候气熏蒸浃洽,乘热投臼中急捣,应手如粉,因知人气之能粉犀也。今医工皆莫有知者。
夷坚志载虞雍公自渠州守,召至行在,憩北郭外接待院。因道中冒暑得疾,泻痢连月。重九日梦至一处,类神仙居,一人被服如仙官,延坐。视壁间有韵语药方,读之,其词曰:“暑毒在脾,湿气连脚。不泄则痢,不痢则疟。独炼雄黄,蒸饼和药。甘草作汤,服之安乐。别法治之,医家大错。”如方服之,遂愈。
世南在蜀中,拜访林下人,求独炼法,鲜有能者。忽一日,得青城山道友传授云:“丹经谓:‘捉得龙,伏得雄。’言雄黄见火,则飞走为烟焰,最难伏也。”其法用雄黄不拘多少,研细。甘锅火内,令通红,取出。撺雄黄末入焰硝内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