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圣布里尔是一座重新粉刷过的老城，它穿上了新装。一进城，人们就闻到了警察局的味儿，并且和以监狱与新的兵营为象征的文明制度迎面相撞。
爱弥儿·苏费斯特尔你们看过了各国的首都，尤其是看过了巴黎；巴黎是首都中的首都，文明制度的心脏，它的活动、权力和光荣的中心。
文明制度让人在首都居住的情况，在它的活动、权力和光荣的中心居住的情况，你们已经看过了。你们现在到农村去，再看看文明制度是怎么作的。
我认为，巴黎周围的那些漂亮的房子，只不过象垃圾堆上长出的几簇鲜花，不能叫做农村：应当到香槟、庇卡底、布列士、尼维尔勒、索洛涅、利穆赞和布列塔尼等地去看看，而且要详详细细地看。在那里，有些人的房间，既是厨房，又是饭厅，又是爸爸、妈妈和孩子们的寝室，而且还当地窖和仓库用，有时候还当畜棚和养鸡鸭的地方用。阳光只能从又矮又窄的窗口进去，门和窗子都漏风；如果有玻璃窗（在有些省份里，直到今天还几乎没有人用过玻璃哩），风就从熏黑了的玻璃窗呼呼地往屋里灌。屋里点的是冒油烟的灯，而且是偶尔用灯，平时是用火来照明。地板怎么样呢？地板是又潮又坑洼不平的土地。到处是池塘；你要蹚水而过；小孩在池塘里玩。鸭子在池塘里找吃的！……在这些地方，疾病也很猖獗！它夺走了有些人的生命，它使有些人成了残废，或者留下难看的缺陷！风湿、疥疮、瘰疬和可臻于完善的文明制度的种种不正常的怪病，到处都有！在美好的土地上，一种疾病接着一种疾病发生，瘟疫和霍乱一来，人们真是无处藏身！
以上是房屋内部的情况，至于房屋外面，你看：
街上到处是泥、垃圾、污水和死水。当你在一条路上走着走着，发现路越来越脏的时候，你就明白，是快要到一个村子了。当你来到一群破房子当中，来到那些“住宅”当中，你将发现，道路是那么难看，那么糟，简直没法儿走。
在这些使我们的诗人和道德学家感到神往的破茅屋当中，你有时会看到一幢挺漂亮的房子；那是某一个发了财的商人的乡间别墅；或者是某一位从前的贵族的府第：他对于失去了他祖先的城堡，失去了他那神气的城堡主塔上的公爵冠，失去了城堡外面的双重潦沟，十分惋惜；他不可能再让可征徭役的农民夜里来拍打沟里的水，吓唬青蛙，以免它的叫声打扰高贵的城堡女主人的美梦了。一百家破破烂烂的房子当中，这样的房屋只有一幢！
以上是城市的情景，和农村的情景：
啊！它们把我们的支离破碎的社会在城市和农村所作的业迹，描绘得多么清楚！
在我们的城市里，黑乎乎的、又脏又臭的破破烂烂的房子，一个挨一个地拥挤在玉宫的周围或大教堂的两旁。它们密密麻麻地围绕在文明制度在这儿或那儿修造的高大建筑物的周围，宛如在杂草丛生的花园中盛开的百合花的花枝上爬行的流着肮脏粘液的蜗牛。豪华对贫穷：这句话正好用来作这幅图画的补注。
文明制度的宫殿不多，但又脏又乱的房子却不少；它让广大的群众穿破衣，但却给它的少数宠儿穿锦绣。它让投机商的仆役穿绣花制服，但却让无产者穿棕色粗毛呢服，让穷人穿破衣。它花无数的金钱修豪华的歌剧院，给那些无所事事的人演奏令人陶醉的音乐，然而却让人们在大街和广场上听言人凄楚的歌声和乞丐的诉怨；它到处使人产生自私的和不道德的行为，因为贫穷和富裕这两者都各有各的不道德的和自私的地方。
啊！在农村，在城市，在大都会，人没有房子住：我把夜里提着灯笼，用一把钩子在垃圾堆上捡破烂的人和他的穷伙伴，也看作是与交易所和城堡里的人，同样是人；我所说的房子，要整齐、干净、漂亮、而且很舒适，才能说是人的住房。
人为什么没有房子住呢？对于这个问题，同诸如他为什么挨饿，为什么受冻，为什么不能上学受教育，为什么那么可怜，贫无一物等问题一样，应该这样来回答：采石场中有的是石头，森林中有的是木材，地里有的是铁；你只要去播种，地里就长东西；技术、科学、智慧和体力，全都齐备。现在缺乏的，不是力量；一方面要做的工作有的是，另一方面又有人找不到工作做。应当对劳动加以协调，以便提高劳动的效率；应当使劳动有吸引力，以增加劳动的产量；应当加以组织！应当建立协作制度，从分散经营制度过渡到和谐制度！这才是人们应当考虑的问题。然而有些人却热中于搞官场斗争、党派倾轧和争夺职位的争吵……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与协作制度的公社的组织和试验，有什么共同之处？
你们已经知道，人的住房是随着社会性质的变化而变化的；在这个问题上，许多有趣的事情须要加以研究，尤其是，如果你从艺术方面去研究的话，需要研究的事情就更多了，因为艺术，正如我们在前面已初步论证过的，非常准确地反映了人民生活的特征、发展的情况和在不同的阶段中出现的种种现象。在人类社会中所出现的种种观念，新出现的各种思想和已经在地球上认消逝的信仰，都象俄耳甫斯
的竖琴一样，有震撼山岳的威力。它们具有不朽的形态，被人们刻在寺庙的门楣上，被刻在圣殿和戏院的大理石上；人们用铁铸造它们，用铜或贵重的金属铸造它们；它们使浮雕和塑像栩栩如生，使图画和墙上的颜色和谐；它们以种种方式改变人住的房屋的样式，在人用的武器上、器具上、甚至帷慢和衣服上都留下它们的痕迹：因为所有的民族和所有的时代都各自有特殊的造型形式，都有与各自的社会性质相关的风俗、习惯和文化生活的特点。
这种相互关系是如此的密切，以致，尽管一个时代的传说已经消失，所有的文献已经毁灭，但只要能找到一些宏伟的建筑物的遗迹，找到公众的和私人的房屋的残垣颓瓦或绘画的残片，一句话，只要能找到这个时代中的一些艺术表现形式，我们便可以恢复这个时代的社会的历史面貌。居维叶可以用动物的残骸再现已经从地球上绝迹的动物的原样；只要有同样的资料，我们也可以象居维叶那样再现一个民族的原样，准确地表现这个民族的天性、风俗和习惯。同自然界一样，社会中的一切都是联系在一起的；虽说物质要受精神的制约，形式能反映思想，但思想也可转化为行动，转化为物质，取得外表的形式。按照这个相互联系的观点写的艺术史，将是一部描述往事的建筑学巨着，过去的人和过去的时代都将在这部巨着中重新展现在我们眼前。人类在地球上的发展和他的历次社会大革命，都将描绘在这幅巨大的画图上。
我们还可以把这种相互的关系推演到极其微小的细节，有百分之几和千分之几的材料，就可以估量出一个大概的情形。你们在文明人的餐厅、厨房、沙龙和寝室中，在野蛮人的茅屋和阿拉伯人的帐篷中，在我们农民的小房子中，在我们的文明制度中却仍然处于蒙昧制度的蒙昧人似的无产者的又脏又乱的小屋中，岂不是看见过这种相互的关系吗？
兵营和监狱，咖啡馆和戏院，小饭馆和小酒馆，不是各有各的特殊外表认
为，现在是过渡到一个新的社会形式的时候了；人类已经成熟，可以进入这个形式了。这个新的形式，他对它作过极详细的阐述和描绘。他之所以要描绘和阐述它，是因为他“抱着绝对的怀疑和乖谬态度”去寻找，而终于把它找到了。如果他停留在老路上，如果他为了要发现真和善，而又不置身于由于本身的结构而必然会产生恶的现今的社会组织之外，则他提出来的就只能是一些修修补补的、鳖脚的理论，他的一生就会象笼子里的松鼠那样没完没了地在轮子上翻滚，转了半天还是留在原地；他的一生，就会同一个制钉工人养的狗，同
《立宪党人》的政治家，毫无两样。
吗？每一座建筑物不是都有一个年代，从它的正面就可以看出它诞生的简单经过吗？军事建筑物的变化，从木桩栅栏开始，直到沃邦和科尔蒙台涅的筑有棱形堡的工事，再配上半月形城堡、深沟和暗堡、围墙，所有这些变化，向你非常清楚地展现了后来的科学发明使战争的艺术有了改进和变化。从筑有梭形堡的工事，就可以推断出当时的物理、化学和几何学的水平，一句话，可以推断出建造这种工事的社会的各种科学的水平。
在我们这个工业主义和重商主义的时代，不也是有许许多多具有工业和商业特征的建筑物吗？制造厂的厂房都一律是四方形；工人在这些厂房中被当作机器使用。为了给老板赚钱，他们流尽了泪和汗，吃尽了辛酸和苦头；厂房的样子，不是可以很清楚地说明问题吗？那些随处都有漂亮的商店的街道，有些的样子很难看，有些则显得很堂皇，从它们身上不是可以看出无政府的商业理论每一页都是骗人的货色吗？在大城市中由投机商修建的出租公寓，窗子是那么狭小，这难道不表明对住在其中的穷人的空气和阳光都有规定？在这个大笼子里，二十家穷人挤在一起，人的健康，人的生命和肺，怎么不受损害？
如果我们再深入探讨，从每个人的生活方面来观察问题，我们将发现，一个艺术家的工作间，一个作家、律师或做股票买卖的人的房间，都是各有各的表明其职业特征的安排。我们观察一套房间的样子，大体上就可以看出住在房间中的人的性格；对一个人穿的衣服样式详细描写，不是就把他的特征画出来了吗？无论在人制作的东西或上帝创造的东西中，物质的每一个形状都有一种与之相应的思想；这一点，我们就不再继续阐述，只把经过事实论证的总的看法陈述如下：
人类从蒙昧生活和游牧生活过渡到在土地上定居的野蛮制度时期之后，便离开茅屋和帐篷，住进军事独裁者的府第周围的低矮的小屋；而军事独裁者的府第，不久认后又让位于神权政治的宗教建筑物；文明制度到来以后，便想尽办法使建筑物的外观整齐划一，并花很大的力气慢慢把人乱七八糟地聚居在一起，我们的农村和大城市的大部分地区都是这个样子。
跟着到来的保险制度，便不象文明制度这样采用只讲究外观的简单的建筑物。它要修建复杂的建筑物，使房屋内部住起来舒适，有益于健康；无论房屋的内部或外部，都要让人看起来感到愉快。
我在这里不谈保障制度的建筑术，也不谈第七个时期的建筑术。读者若想了解它们的基本要点，请参阅《宇宙统一论》第一卷的《序言》，那里有一幅保障制度的村庄的详细图。研究这个图，是很有趣的。
在这个问题上，有许多工作要做。就我来说，我在这里要达到的目的，是在理论上论证并使读者坚信这个必然的结论：
社会的进化终将使人类走向和谐制度时期，那时，它将在文明制度只能修建肮脏破烂的房屋的地方，给我们建造宫殿。
如果要给文明制度画一幅像，你就画它那密密麻麻的蚂蚁窝似的样子，在乱七八糟的房屋当中，稀稀拉拉地有几座高大的建筑物；它的面貌，在农村和城市的各种各样脏的和丑的房屋中全反映出来了。愿协作制度赶快到来！愿和谐制度赶快到来！和谐制度将在光辉灿烂的法郎斯泰尔中兴旺发达，日趋隆盛！
每当世界出现一次万众齐心协力、意志集中的时候，不管这种意志的集中是因为对事物的爱，还是因为对事物的忧虑和恐惧造成的，它都有一种与它的力量相称的大建筑物把它表现出来；这一点，你难道没有发现吗？封建制度有城堡，君主制度有埃及的金字塔和宫殿，宗教有它古老的寺庙和大教堂。今天，再也没有什么权威，没有统一的和集中的意志了，因此只修了一些房子；啊！我忘记了，还有又高大又坚固的、锁得严严实实的监狱。现代愚
道伦敦
最漂亮的建筑物，竟然是一座监狱不管怎么说，个人的事业总是很微小的，只有统一意志，集中力量，才能取得巨大的成果。这个道理，是放之各处都皆准的。你看市府大厦就是这样，它在那些房屋当中显得与众不同，因为它是按公社的原则修建的；剧院反映了群众对娱乐的喜爱，同样，教堂表现了一个宗教团体的思想。僧侣会在基督的土地上到处修建修道院；大学修建学院；政府修建法院，还要修各部办公机关、省政府、军火库和监狱，在千百个战略要地还要修又高又厚、并筑有棱形堡的石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