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永历十二年举兵向浙江(即顺治十五年)。
议欲大举直取南京。诸将曰:‘南京地远城坚,非数十万人不可;不如就近攻取为得计也’。国姓曰:‘入据长江,则江南半壁皆吾囊中物矣’。以中提督甘辉、后提督万礼、武卫林胜、统余新、虎卫左镇陈魁水陆甲士五万(号十万)、战船千余北行;入浙江,攻陷乐清等县。将进长江,次羊山,暴风覆舟,没数千余人;退泊舟山,整顿舟楫,以图后事。诸将劝回岛,不从。
己亥、永历十三年
己亥、永历十三年册封延平王(即顺治十六年)。
永历在粤西,年年问遗,修表不绝。至是,遣周金汤齎印册从广东龙门航海至思明,封延平王;诸将升擢有差。时举兵江南;及回,仍称招讨大将军,不受王爵。六月,破瓜州、下镇江。
瓜州沿边设兵置炮。六月,南风盛发,鼓桌而进,遂破瓜州;柯宸枢子柯平时在军前监纪,以为瓜州同知。瓜州既破,清管提督、朱操江统兵迎战。两军未及交,周全斌率所部先登陷阵;诸军继之,清兵大溃。擒朱操江,纵之北去;管提督遁回镇江,不守。国姓以全斌违令先动,将杀之;诸将力请,乃免。全斌带伤守镇江。
秋、七月,围南京,不克而还。
瓜州已破,进围金陵。江、浙郡县望风愿附,江北遥有献款者,京师震动。江南周围百余里孤军深入,又狃于江上捷,可谓垂手得也。未几,余新一军为梁化凤所破;诸军奔溃赴舟,溺者不可胜数;甘辉、余新被获,甘辉不屈死之。出长江,(攻)崇明,不克而还。化凤,西安人,时为崇明副将;是役有功,升江西提督。辛亥病死,标兵鼓噪围其家,索取扣克之银至十余万。
庚子、永历十四年
庚子、永历十四年夏、五月,大败清将达素于海门(即清顺治十七年)。
清遣达素为将军,大船出漳州、小船出同安,会粤中许龙、苏利舟师,水陆并举。乃遣右虎卫陈鹏督诸军守高崎,以遏同安;郑泰率所部舟师出浯屿,御粤舟;自率周全斌、黄廷等次海门。初十黎明,漳船顺风乘流逼海门;五府陈尧策传令诸将按舟勿动,俟其齐,出击之。呼吸间,漳船已至,诸船奉令不敢发;闽安侯周瑞先为漳船击破,与陈尧策皆死焉。继攻陈辉船;举火药烧之,满兵跃起,且战且却。近午,风发潮涌,亲率巨舰冲之;郑泰复自浯屿引舟合击,北兵大败,横尸浮海。时有满兵二百余见风势不利,弃舟登鸟(圭?)屿(屿距厦门数步)死力拒战;遣北将马信招降,夜溺死之。是日,同安满兵驾小舟趋高崎,陈鹏约降,敕所部勿动;北兵传有内应,未及近岸,弃舟争前。鹏部将陈蟒谓曰:‘事急矣,岂可坐而待毙’!乃与殿兵镇陈章合兵出击;北兵皆指言鹏降,争赴之;比至,战遂不支,蹈海死者十有七、八。收陈鹏,凌迟处死;以陈蟒代之。粤舟后二日方至,知漳州、同安兵败而回。自是,对垒阅月;空岛北徇,清兵竟不敢渡。达素回至福州,自尽死。
辛丑、永历十五年
辛丑、永历十五年春、三月,收台湾(即顺治十八年)。
初,红夷欲城浯屿,依粤澳例互市,以巨舰入犯。泊台湾,筑二城:曰赤崁、曰王城;余皆土番。立法甚严,咸奉约束,三十余年无敢犯者。至是,顺治新丧、未暇连兵,遂决意取之。先,亦有人献策也;诸将谓夹板多、炮火难近,鹿耳门水浅难入;献策者引红夷译何斌进曰:‘台湾沃野千里,通外洋、横绝大海,足与中国抗衡。土番受红夷威凌,每欲反噬;天威临之,譬如豺狼逐群羊也。得其地足以广国,取其财足以饷兵;进战退守,无逾于此’。且陈可取状甚悉;从之。三月,率舟前行;次澎湖,下令曰:‘惟吾鹢首是东’。至鹿耳门,则水涨丈余,大小舟衔尾而渡,红夷惊为自天而下。引兵登岸,先取赤崁;红夷弃城奔王城,死力拒守。复烧其夹板,尽歼之。围至十二月,食尽,红毛出降;生存者仅五百余人,纵其归国。
铜山守将郭义、蔡禄归清;忠匡伯张进死之。
忠匡伯张进原镇铜山;以郭义、蔡禄协守。畏往台湾,遂率师降清,挟张进同行。进不从,曰:‘吾守土者,死而已’!密置火药署中,欲侯二镇来,并焚之;二镇遣人促行,遂举火,阖家自焚。进在铜山,威惠甚着,人咸惜之。原知思明州薛联桂同降清,授江西粮道。
冬、十月,清杀平国公。
公在京屡以书谕抚,不则,必见诛戮;国姓回书云:‘设有不幸,儿当缟素复仇,以结忠孝之局而已’!顺治在日,犹不加害;及康熙嗣位,执政者与公不协,遂促杀之;以十月初三日死于燕京之菜(柴)市,子孙在京者皆与焉。
清迁沿海居民于内地。
闽海历年用兵,损兵折将,倾帑协饷;苏纳海议曰:‘厦门、金门,弹丸两岛,得延今日,实恃沿海一带交通接济。今将山东、江、浙、闽、广滨海人民一尽迁入内地,立边界、设防守、严稽查,片板不许下海,粒货不许越疆,则海上食尽,鸟兽散矣’。从之;分遣满员督迁。四省数千里生聚,一旦流离,古未有也。
壬寅、永历十六年
壬寅、永历十六年春、正月,平台湾为东都(即康熙元年)。
红夷既平,改台湾为东都;王城号安平镇,赤崁为天兴府。以郑省英为府尹(省英,芝莞长子也)。及清迁界,叹曰:‘举数省鱼盐之区千里尽委而弃之,岂得计哉?吾养兵蓄锐,天下事未可知也’!于是辟草莱、兴屯聚、严法令,稍犯者虽亲信不免;有谏用法宜稍宽者,国姓曰:‘子产治郑、孔明治蜀,皆以严从事。立国之始,不加一番整顿,则流弊不可胜言矣’。严敕诸将移眷。时地方初辟,人不服水土,多死者;又惮法严,皆迁延不行。
三月,遣周全斌击忠勇侯陈豹于南澳。
豹原姓吕,为石井陈氏养子,因冒姓陈。先隶芝虎麾下;追刘香,芝虎没于海,豹复为平国公部将。有勇力,身才甚短,人号“三尺陈”。镇守南澳十余年,迹通海运;许龙、苏利畏之如虎。但不学无术,性专恣,人多忌之。至是,讹语日起,乃命周全斌回思明率黄昌等舟师攻之。豹仓卒不能自明,又不敢御敌,举家引师入粤投诚;清封为慕化伯。盖为谣言所误,逃死而去,原无异志也。未几,病盲。养子陈士鳌家资之在船者归全斌;后同全斌投诚,豹遣人索家资,不应,遂以病死。
夏、四月,诸将谋拒命。
自入台湾,果于用法。忽有户官郑泰监杀元子之令;泰骇愕,又恐获罪。时参军蔡鸣雷亦惧罪自台湾回,声言将尽诛诸将;诸将皆大惧,又畏往台湾。于是会议拒命,以元子子也,不可拒父;诸将臣也,不可拒君;郑泰为兄行,谓兄可以拒弟也。克期举事。值周全斌平南澳回,素与诸将不协;恐其为变,诱执之。
五月,国姓招讨大将军殂于台湾。
五月朔,国姓感风寒;文武官入谒,尚坐胡床,诸将不知其病。数日,遂殂;年三十九,时永历十六年五月初八日,即康熙元年也。国姓初起时,无兵、无将,又无现粮,徒以忠义自誓,众遂日附。治军严整,临阵身先士卒,明赏罚;北将来归,推心置腹,故乐效死力。遥传永历遇害,有劝改年号者;叹曰:‘皇上西狩,安危尚无实据,何忍改年’;终身尊奉永历年号。威行东南,以两岛抗天下,从古未有也。
六月,元子嗣位思明州。
元子,号称“嗣世子”;发丧,嗣位思明。
清遣使至思明。
清靖南王耿继茂、总督李率泰遣旗鼓王明、赏功李有功至思明;郑泰与洪旭、黄廷、蔡鸣雷议曰:‘先王在日东征,犹有权宜通好之意。今沿海迁移,惨至此极;纵不为他省计,独不念桑梓乎’?众议韪之于世子;世子曰:‘先王开国东都,草创未半,遽尔崩殂,余将奉承遗绪;诸君苟能息兵安民,无堕先王一生孤忠苦节为善’。泰等议早照鲜例复李、耿,使疏请之;乃遣杨来嘉同入京侍命。不报;驿杨来嘉回。后来嘉归清,擢为襄阳镇。
清遣官安辑投诚。
清以连年用兵糜饷,乃严迁界,复议解散。江、浙、闽、广各设满、汉兵户部一员,专安辑,尽招诱之术;多张大其事,真伪莫辨,上下相蒙。武职率众投诚者,照原衔议叙;只身投诚者,降四级;文官亦降四级,优叙者降二级,考试字义补授。又有武改文之例:都督、副将改副使、佥事,参、游改同知。于是海上文武多往投诚,而幸功名者藉此为捷径。或目不识丁,谬膺监司、府厅县佐;力无缚鸡者,滥受副、参、游、守;名器狼藉,不可胜数。
冬、十月,世子入台湾。
初,平国公子六人:长国姓,次曰恩、三曰度、四曰荫、五曰袭、六曰脉(恩为颜夫人所生);咸死于京,惟袭在家,令眷入台湾,以其生事安置之(?)。五月,诸将奉袭为护理,遂谋即位;引黄昭、萧拱宸为心腹,结姻谋自立。世子出周全斌为五军,以陈永华为谘议参军、冯锡范为侍卫。十月,率师渡海而东。至台湾,黄昭会诸将出兵,皆阳受命;值大雾昼冥,跬步不可视,诸将皆迷茫失道逾期,独黄昭先至,破营而入。世子所部多新募,未谙战,少却;会周全斌率左右数十人战,黄昭中流矢死。忽雾消天朗,日向午矣。其众惊乱曰:‘吾君之子也’。解甲投戈。世子慰谕之,遂入安平镇。遣人请郑袭至,待之如初;袭委罪于其仆蔡云,云自缢。收杀季应清、曹从龙、萧拱宸等,余皆不问;曰:‘令反侧子自安’。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