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晤
番卜算〔旦上〕顷刻拆鸾凰。岁月孤鸳帐。天涯悬望泪汪汪。连理成虚谎。
〔生查子〕相思懒下牀。晓梦迷蝴蝶。入柳又穿花。去去轻如叶。可堪岐路长。不道关山别。无赖是黄鹂。唤起空愁绝。奴家卫氏少儿。自与霍郎别后。不意平阳仙游。公公娘娘将家姬尽皆放出。因此奴家遂与哥哥同居。哥哥邀子夫的宠幸。一时贵显。几欲奴家适人。奴家以有子为辞。又托公孙敖再三调停。方才许奴家去请霍郎到来。以遂终身之托。我想霍郎只有书童相认。前者已与公主讨得。如今不免修书一封。着书童送去。〔写介〕
狮子序书未写。泪两行。望伊人天各一方。怎禁得飘零翠黛。瘦损红妆。若提起凤树堂的情状。只教人怜鸳被。惜鸾帷。孤玉绦。几度凄凉。断肠的鸟啼花落。满目心伤。
书已写完。且待书童到来。分付他去便是。
赏宫花心中暗想。我如何不感伤。痛惜箫声断。更恨路途长。芳草王孙迷远道。怀春静女怅兰房。
〔丑上〕只为边烽急。须臾丧玉颜。〔见介丑〕呀。姐姐。不好了。朝廷因单于入寇。廷议要将你去和亲。圣旨已下了。我闻得了这个信息。特地来通知姐姐。〔旦惊介〕有这等的事。如今老爷在那里。〔丑〕老爷还在朝中。不曾回来。〔旦泣介〕
降黄龙堂堂空自说天王。那战甲金戈。谋臣猛将。不能勾消除烽火。任胡尘飞满疆场。思量。花老遐荒。到不如玉碎珠伤。顾不得宗社丘墟。铜驼草莽。
书童。我正要你到平阳去寻霍官人。谁想又有此风波。也罢。如今快些去教他到塞上来会我罢。我写的书。如今不必送了。你只对他说。
大圣乐再休思重会兰房。那虏骑如云不可当。便得个完璧归赵也。怕花貌老风霜。书童。你教他作急到塞上来。促他送远人千里。了我关心事一场。越添凄怆。眼见得穿花鸾凤。做了棒打鸳鸯。
塞外高飞一片云。
凄凄红泪泣榴裙。
可怜无定河边骨。
正是青闺梦里人。
〔丑下外上〕涸水蛟龙流血泪。冲霄鹰隼失高秋。〔见介旦〕哥哥。朝廷要把奴家去和番。这事怎么好。〔外〕便是这等说。我已着人入宫去通知妹妹子夫。教他挽回。只是圣旨已下。恐怕挽回不得了。〔旦泣介〕
解三酲顿闻言魂飞魄丧。忍红颜狼戾殊方。哥哥。我们兄妹三人。你两个这等样荣耀。偏奴家这等样漂泊。叹连城光耀我偏丧。这离别允埋荒。〔众上〕有事不敢不报。无事不敢乱传。禀老爷知道。和番的事。亏了子夫娘娘做主。另选宫中妃子王嫱去了。〔旦〕这等谢天。〔外〕好了好了。〔合〕须臾顿把愁眉放。似寒谷春回花再芳。〔旦背介〕只是书童去远。追他不着了。还思想。恐那人闻言扼腕。空往边疆。
〔外〕可恨奸臣见太偏。
受盟城下耻何甘。
〔旦背〕一时旧恨填新恨。
却喜愁颜变笑颜。
往边
四园春〔生上〕为恋新人动岁留。此逢疑是梦中游。故人迢递在阳侯。鱼雁无凭黯自愁。虽值朱明候。霜鬓已先秋。
〔点绛唇〕忆昔临岐。搵将双袖啼红血。伤心轻别。无奈音尘绝。浆乞蓝桥。倏把新欢结。魂飞越。断肠时节。心事和谁说。卑人霍仲孺。自俞母瞥见。将女儿招我为婿。可喜娘子不愧淑媛。尽堪内助。但卫氏少儿。恩情难撇。闻得平阳物故。不知他府内侍女。怎生下落。意欲遣人去探个消息。只是他哥哥卫青。正得朝廷宠爱。势焰熏天。我怎敢轻捋虎须。擅通音问。正是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好闷人也。〔老旦上〕充闾多喜气。孔释送麟儿。〔见介老旦〕霍郎恭喜。我女儿生下一个儿子了。〔生〕可喜可喜。〔老旦〕
醉扶归喜郎君庆发源深厚。玉麟儿从天授尔俦。〔生〕喜传家有子绍箕裘。看他头角多奇秀。〔背介〕哎。俞氏娘子幸生下一个孩儿了。那卫少儿我别的时节。他说有孕。如今不知曾分娩否。美人南国翠蛾愁。知他弄璋弄瓦心迤逗。
〔丑〕水程历尽又山程。万里关山驿路尘。一路行来。闻得霍官人招赘俞家。此间是他门首。里面有人么。〔生见介〕呀。你是曹府书童。为何到此。〔丑〕书童已蒙卫爷讨出。因少儿姐朝廷把他和番。特地着我来通知官人。叫你快到塞上相会一面。〔生惊介〕有这等的事。〔哭介〕
剔银灯想娇娥泪沾襟袖。又谁知这段根由。闻言顿觉心如剖。好教我不堪回首。〔合〕须向边关奔走。怎顾得驱驰不休。
〔生〕书童。你索随我同去。少住在此。待我收拾行装出来。〔进介〕岳母。小生边上有一旧友。邀我今日要去走一遭。不过两月就回。望岳母与我好好看这孩子。就此吿别。
前腔霎时间云山驰骤。料不向边庭经年迤逗。闺中调护多生受。这不是涂山离偶。〔合前〕
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武陵花〔生丑同行介〕金屋鸾俦。屈指经年离别久。那梦魂飞绕处。偏忆旧时佳偶。谁料等闲平地起波涛。把娇娃款塞多僝僽。记得芙蓉帐共绸缪。如今须打叠打叠那风流。他往紫塞悲秋。相思泪。苦凝眸。更水宿风餐岂自由。岂自由。顾不得寒沙漠漠点征裘。那边月似彄。那边风似矛。又何曾禁受。兀的不惨杀人也么愁。兀的不痛杀人也么愁。凝望断玉门关口。看行行历尽陇山头。怕烟云万里暗樵楼。
前腔蹬雨鞭风。一段离情拍拍浮。痛忆那时分袂。两种相思。一样含愁。料他也似我长自恨漂流。似我长自恨漂流。怕湘裙数摺腰肢瘦。禁不得翠压双蛾。损玉肌秋。西风魂断倩谁收。倘此去霎时聚首。惜别牵衣我也无计留。真个渺渺何年恨始休。恨始休。看丹树霜凋。万里冷飕飕。望渝州。同伊身世属离忧。只见塞草连天暮。那胡笳遥听哀雁鸣秋。百感中来不自由。
〔丑〕霍官人。天色晚了。我们到前面店里歇了。明日行罢。〔生〕
尾声程途望望同奔走。正树杪夕阳时候。且向蘧庐暂憩游。
正是
行人赶行人。
一程又一程。
妃怨
〔杂扮官校上〕满眼黄沙埋白骨。堪悲绝塞损红颜。我们塞上官兵。今日朝廷送明妃王嫱出塞和亲。我们护送出关。打叠着骏马雕鞍。整备着胡笳羯鼓。想着那鸾舆到处。观者肩摩。罗袜移来。拥者毂击。只可惜蝉鬟云髻。漂泊胡尘。真个是绿鬓朱颜。沈埋毳帐。道犹未了。明妃早到。〔占旦胡服琵琶上〕
步步娇御柳经年愁肠绾。蓦把黄榆换。宫鸦暗玉颜。汉月眉湾。蝉鬓胡云挽。遥望汉宫悬。琵琶弦共君恩断。
痛绝蛾眉梦觉愁。胡笳入耳隼旗收。红颜莫把东风怨。自恨飘蓬薄命流。奴家王嫱。蒙圣上送我出塞和番。只得抱着琵琶。千里远驰。早已到塞上了。你看这光景。好凄惨人也。
醉扶归见燕支斐亹愁云满。望长安迷离烟树漫。叹罗衫一旦污腥膻。苦榆关几度迷征雁。鸣悲牧马甚堪怜。胡笳互动添哀怨。
〔杂见介〕禀娘娘。山路逼窄。难摆鸾舆。请娘娘上马。〔占旦〕带马过来。〔丑牵马上占旦上马介〕
前腔跨雕鞍手把珊瑚按。涉龙沙尘蒙云鬓残。离龙楼倏度玉门关。怅胡天遥隔昭阳殿。好教我似蜡烛成灰泪未干。春蚕到死丝方断。
到什么地方了。〔众〕启娘娘。这是桑干地方了。〔占旦〕
皂罗袍路到桑干肠断。痛行行渐远。返辙无缘。奴家当日呵。娇姿幽闲尚相怜。到今日胡天漂泊谁为念。对着这白杨衰草。风光惨然。看着那旃裘毳帐。中心黯然。这是我红颜薄命伊谁怨。
〔杂〕启娘娘。已到酒泉郡了。〔占旦〕
前腔一路风尘历遍。问酒泉郡守。因甚那兴致翩翩。据奴家看来。穹庐累月断人烟。黄沙碛里无春艳。〔作不行介〕你看这马到此处。也不肯行了。叹腾骧逸足。犹然不前。况娇柔弱质。那堪直前。好教我梦魂空绕宫中远。
叫左右。取琵琶过来。待我弹一回儿。〔作弹介〕
好姐姐未弹。泪珠已泫。便弹彻一腔哀怨。倩谁寄语。当今天子前。谁怜念。只落得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众〕禀娘娘。琵琶弹得凄楚。不觉众人都下泪来。〔占旦〕
前腔惨然。一时颜黯。便猿闻应教肠断。料殊方异类。少知音可与弹。情难按。把琵琶一曲鸣哀怨。使绝塞千秋惨玉颜。
〔丑杂扮胡兵上诨见介〕闻中国遣昭君款塞。我主特差把都儿每迎接。〔占旦泣〕
香柳娘对胡儿骇然。对胡儿骇然。侏〈亻离〉不便。更兼面目堪惊闪。抱琵琶自怜。抱琵琶自怜。玉勒渐穷边。深宫望逾远。南朝的官军。〔众应介〕你们回去复命呵。说我实含冤向前。实含冤向前。几待吁天。叩阍无便。〔众应介丑杂作胡乐迎占旦泣介〕
前腔听不入耳欢。听不入耳欢。愈增忉怛。脂殷粉悴真凄惋。恨今生枉然。恨今生枉然。埋没已经年。漂流又不免。料生还实难。料生还实难。珠入重渊。璧沈海甸。〔作乐介〕
尾声漫漫沙碛风光暗。到此际不禁肠断。说甚么南望长安在日边。
被获
水底鱼儿〔生丑行上〕心急难前。龙幢塞上翻。嘶风马紧。闯过玉门关。闯过玉门关。卑人霍仲孺。因卫少儿出塞和番。约我一会。特地同书童赶来到边上。书童。你问这地方上人。见姐姐曾过去未。〔内云〕过去多时了。〔生〕这等急急赶上去。
四边静高睁两眼心中热。鸾俦忍抛撇。一望碧云天。中宵雁行绝。〔合〕黄尘蔽野。白杨如雪。泪雨湿青衫。凄凉共谁说。
〔杂扮番卒遇生介〕你两人怎么闯过雁门关来。一定是个奸细了。〔生〕我们不是奸细。是来寻人的。〔杂〕咱们也不管你做甚的。只是拿住在此就是。〔生〕
前腔不毛陷入难轻脱。愁肠痛堪绝。把袂怨西风。临岐共悲咽。〔合前〕
〔生〕百年壮志满乾坤。
〔丑〕白骨萧萧冷朔云。
〔合〕何时得遇拿云手。
提出天罗地网人。
荐甥
一翦梅〔末戴束发冠上〕头戴金冠服皂貂。自负人豪。志在云霄。
最爱读阴符。能驰汗血驹。谁言年未壮。吾志欲呑胡。小生霍去病。年方一十八岁。生来未见严父。止与慈亲相依母舅卫仲卿居住。我母舅好读兵书。喜谈韬略。小生自幼习闻。因此弓马熟闲。颇有功名之志。今母舅藉椒房之宠。身为大中大夫。常挈小生出入禁闱。得瞻天表。小生常问及父亲。母亲便自支吾。时时窥见母亲手执玉绦环。背人流涕。小生又不敢多问。如何是好。
宜春令慈恩重。养育劳。念椿庭何缘寂寥。追求无计。我这衷肠难向傍人道。试看他惜玉含颦。多应为离鸾伤抱。我待要问母舅呵。须防冒犯嫌疑。失欢非小。〔外冠带杂随上〕
一翦梅一时凤诏下丹霄。官拜衡茅。光贲衡茅。
〔见介外〕贤甥。我今早朝罢。圣上坐于便殿命我侍膳。问我说。倘有所知的人才。举来擢用。我随荐了公孙敖。因除他为骑郎之职。又说你素闲韬略。最善骑射。圣上大喜。即拜你为侍中。你两个的命俱已下了。明早同公孙敖去谢恩就是。〔末〕虽蒙母舅吹嘘。只恐有负所举。
宜春令东西寺。左右曹。近臣荣惭非誉髦。侍从帷幄。万机喉舌将何效。你休猜做似舅贤甥。只愁我滥竽廊庙。须知汗马功勋。或堪图报。
前腔〔外〕你精三略。谙六韬。养由基穿杨技高。凭着虎头燕颔。是桓桓大将英雄貌。料伊家早岁封侯。胜当年白头垂钓。今朝似刃发硎。渐舒光耀。
叫左右。去拜上公孙爷。说明早在朝房相会。〔杂应介〕
日华浮动郁金袍。
云卷珠帘剑旆高。
戎服上趋承北极。
儒冠列侍映东曹。
夷讧
北点绛唇〔丑扮夷虏杂随上〕铁马金戈。问甚坚城百座。蹴着靴尖破。看宫阙嵯峨。教他作三月咸阳火。
自家浑邪王是也。一向汉朝把明妃和亲。故此按兵不动。如今明妃已死。和亲之议绝了。不免叫把都儿每就此起兵南去。〔众应介〕
南倒拖船看队伍。整干戈。整干戈。杀奔上国莫蹉跎。莫蹉跎。看取蹋番南社稷。管教拾取汉山河。汉山河。指日功成齐奏凯。大家拍马听铙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