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岱《钱王祠》诗:
扼定东南十四州,五王并不事兜鍪。
英雄球马朝天子,带砺山河拥冕旒。
大树千株被锦绂,钱塘万弩射潮头。
五胡纷扰中华地,歌舞西湖近百秋。
《钱王祠柱铭》
力能分土,提乡兵杀宏诛昌;一十四州,鸡犬桑麻,撑住东南半壁。
志在顺天,求真主迎周归宋;九十八年,象犀筐篚,混同吴越一家。
潜尝欲向王求金铸十八阿罗汉,未白也。王忽夜梦十八巨人随行。翌日,道潜以请,王异而许之,始作罗汉堂。宋建隆初,禅师延寿以佛祖大意,经纶正宗,撰《宗镜录》一百卷,遂作宗镜堂。熙宁中,郡守陈襄延僧宗本居之。岁旱,湖水尽涸。寺西隅甘泉出,有金色鳗鱼游焉,因凿井,寺僧千余人饮之不竭,名曰圆照井。南渡时,毁而复建,僧道容鸠工五岁始成。塑五百阿罗汉,以田字殿贮之。绍兴九年,改赐净慈报恩光化寺额。复毁。孝宗时,一僧募缘修殿,日餍酒肉而返,寺僧问其所募钱几何,曰:“尽饱腹中矣。”募化三年,簿上布施金钱,一一开载明白。一日,大喊街头曰:“吾造殿矣。”复置酒肴,大醉市中,揠喉大呕,撒地皆成黄金,众缘自是毕集,而寺遂落成。僧名济颠。识者曰:“是即永明后身也。”嘉泰间,复毁,再建于嘉定三年。寺故闳大,甲于湖山。翰林程珌记之,有“湿红映地,飞翠侵霄,檐转鸾翎,阶排雁齿。星垂珠网,宝殿洞乎琉璃;日耀璇题,金椽耸乎玳瑁”之语。时宰官建议,以京辅佛寺推次甲乙,尊表五山,为诸刹纲领,而净慈与焉。先是,寺僧艰汲,担水湖滨。绍定四年,僧法薰以锡杖扣殿前地,出泉二派,鍫为双井,水得无缺。淳祐十年,建千佛阁,理宗书“华严法界正偏知阁”八字赐之。元季,湖寺尽毁,而兹寺独存。明洪武间毁,僧法净重建。正统间复毁,僧宗妙复建。万历二十年,司礼监孙隆重修,铸铁鼎,葺钟楼,构井亭,架掉楔。永乐间,建文帝隐遁于此,寺中有其遗像,状貌魁伟,迥异常人。
袁宏道《莲花洞小记》:
莲花洞之前为居然亭。亭轩豁可望,每一登览,则湖光献碧,须眉形影,如落镜中。六桥杨柳一络,牵风引浪,萧疏可爱。晴雨烟月,风景互异,净慈之绝胜处也。洞石玲珑若生,巧逾雕镂。余常谓吴山南屏一派皆石骨土肤,中空四达,愈搜愈出。近若宋氏园享,皆搜得者。又紫阳宫石,为孙内使搜出者甚多。噫,安得五丁神将,挽钱塘江水,将尘泥洗尽,出其奇奥,当何如哉!
王思任《净慈寺》诗:
净寺何年出,西湖长翠微。佛雄香较细,云饱绿交肥。
岩竹支僧阁,泉花蹴客衣。酒家莲叶上,鸥鹭往来飞。
奇峰如云,古木蓊蔚,理宗常临幸。有御爱松,盖数百年物也。自古称为小蓬莱。石上有宋刻“青云岩”、“鳌峰”等字。今为黄贞父先生读书之地,改名“寓林”,题其石为“奔云”。余谓“奔云”得其情,未得其理。石如滇茶一朵,风雨落之,半入泥土,花瓣棱棱,三四层折。人走其中,如蝶入花心,无须不缀。色黝黑如英石,而苔藓之古,如商彝周鼎入土千年,青绿彻骨也。贞父先生为文章宗匠,门人数百人。一时知名士,无不出其门下者。余幼时从大父访先生。先生面黧黑,多髭须,毛颊,河目海口,眉棱鼻梁,张口多笑。交际酬酢,八面应之。耳聆客言,目睹来牍,手书回札,口嘱傒奴,杂沓于前,未尝少错。客至,无贵贱,便肉、便饭食之,夜即与同榻。余一书记往,颇秽恶,先生寝食之无异也。天启丙寅,余至寓林,亭榭倾圮,堂中窀先生遗蜕,不胜人琴之感。今当丁西,再至其地,墙围俱倒,竟成瓦砾之场。余欲筑室于此,以为东坡先生专祠,往鬻其地,而主人不肯。但林木俱无,苔藓尽剥。“奔云”一石,亦残缺失次,十去其五。数年之后,必鞠为茂草,荡为冷烟矣。菊水桃源,付之一想。
张岱《小蓬莱奔云石》诗:
滇茶初着花,忽为风雨落。簇簇起波棱,层层界轮廓。
如蝶缀花心,步步堪咀嚼。薜萝杂松楸,阴翳罩轻幕。
色同黑漆古,苔斑解竹箨。土绣鼎彝文,翡翠兼丹雘。
雕琢真鬼工,仍然归浑朴。须得十年许,解衣恣盘礴。
况遇主人贤,胸中有丘壑。此石是寒山,吾语尔能诺。
穹窿回映,旧名中峰,亦名回峰。宋有雷就者居之,故名雷峰。吴越王于此建塔,始以十三级为准,拟高千尺。后财力不敷,止建七级。古称王妃塔。元末失火,仅存塔心。雷峰夕照,遂为西湖十景之一。曾见李长蘅题画有云:“吾友闻子将尝言:‘湖上两浮屠,保俶如美人,雷峰如老衲。’予极赏之。辛亥在小筑,与沈方回池上看荷花,辄作一诗,中有句云:‘雷峰倚天如醉翁’。严印持见之,跃然曰:‘子将老衲不如子醉翁,尤得其情态也。’盖余在湖上山楼,朝夕与雷峰相对,而暮山紫气,此翁颓然其间,尤为醉心。然予诗落句云:‘此翁情淡如烟水。’则未尝不以子将老衲之言为宗耳。癸丑十月醉后题。”
林逋《雷峰》诗:
中峰一径分,盘折上幽云。夕照前林见,秋涛隔岸闻。
长松标古翠,疏竹动微薰。自爱苏门啸,怀贤事不群。
张岱《雷峰塔》诗:
闻子状雷峰,老僧挂偏裻。日日看西湖,一生看不足。
时有薰风至,西湖是酒床。醉翁潦倒立,一口吸西江。
惨淡一雷峰,如何擅夕照。遍体是烟霞,掀髯复长啸。
怪石集南屏,寓林为其窟。岂是米襄阳,端严具袍笏。
大小三号:头号置歌筵,储歌童;次载书画;再次偫美人。涵老以声伎非侍妾比,仿石季伦、宋子京家法,都令见客。常靓妆走马,媻姗勃窣,穿柳过之,以为笑乐。明槛绮疏,曼讴其下,擫籥弹筝,声如莺试。客至,则歌童演剧,队舞鼓吹,无不绝伦。
乘兴一出,住必浃旬,观者相逐,问其所止。南园在雷峰塔下,北园在飞来峰下。两地皆石薮,积牒磊砢,无非奇峭。但亦借作溪涧桥梁,不于山上叠山,大有文理。大厅以拱斗抬梁,偷其中间四柱,队舞狮子甚畅。北园作八卦房,园亭如规,分作八格,形如扇面。当其狭处,横亘一床,帐前后开合,下里帐则床向外,下外帐则床向内。涵老居其中,扃上开明窗,焚香倚枕,则八床面面皆出。穷奢极欲,老于西湖者二十年。金谷、郿坞,着一毫寒俭不得,索性繁华到底,亦杭州人所谓“左右是左右”也。西湖大家何所不有,西子有时亦贮金屋。咄咄书空,则穷措大耳。
陈函辉《南屏包庄》诗:
独创楼船水上行,一天夜气识金银。
歌喉裂石惊鱼鸟,灯火分光入藻蘋。
潇洒西园出声伎,豪华金谷集文人。
自来寂寞皆唐突,虽是逋仙亦恨贫。
峰南高峰在南北诸山之界,羊肠佶屈,松篁葱蒨,非芒鞋布袜,努策支筇,不可陟也。塔居峰顶,晋天福间建,崇宁、乾道两度重修。元季毁。旧七级,今存三级。塔中四望,则东瞰平芜,烟销日出,尽湖中之景。南俯大江,波涛洄洑,舟楫隐见杳霭间。西接岩窦,怪石翔舞,洞穴邃密。其侧有瑞应像,巧若鬼工。北瞩陵阜,陂陀曼延,箭枥丛出,麰麦连云。山椒巨石屹如峨冠者,名先照坛,相传道者镇魔处。峰顶有钵盂潭、颖川泉,大旱不涸,大雨不盈。潭侧有白龙洞。
第1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