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射在格雷斯教堂大街上那一幢幢混凝土和玻璃混合结构的灰色大楼上,我加入了赶去上班的那熟悉的公司职员的行列。街道上的确拥挤不堪,因为此时已是9点差5分,比我平常上班时间要晚多了,我放任自己睡了个懒觉,以便消除时差带来的不适和长途旅行的疲劳。
我是从菲尼克斯飞到洛杉矶,然后从洛杉矶直飞伦敦。12个小时的飞行和在洛杉矶国际机场4个小时的候机使我疲惫不堪,不仅仅是体力上的疲劳,卡什、凯茜和罗布都在这同一架飞机上,由于罗布是自费,所以他坐在后舱。整个旅行都令人非常不舒心,在排队登机时,我捱过了极其难受的两分钟,我和罗布彼此仅隔10英尺远。他牙关紧咬,两眼怒视着我。我扭过脸避开他,但仍然能感觉到他那目光仿佛穿透我的背部,一阵刺痛。
上了飞机后,凯茜对我很客气,但却十分冷淡,这我认了,同时也报以她同样的态度,罗布回避着我们两人,独自一人呆着,对这一切最感痛苦的莫过于卡什。他尽量对我们三人表示出友好的态度,但我们谁也没领他的情。最后,卡什只得作罢,自言自语地咕哝着“呆板的英国人”什么的。后来,当他发现与自己同坐的是哈里森兄弟有限公司的一位老对手时,不禁高兴了起来,他们极其友好,但相互逞强,说起过去做生意的事,一个比一个说得天花乱坠,结果我不时从睡梦中被他们吵醒。
然而,当我上了毕晓普斯门大街朝德琼股份有限公司走去时,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我对自己摸清特里蒙特资金公司骗局底细的方法颇为得意。现在,就等着汉密尔顿去把钱弄回来了。
我走进交易室,向屋里各位点头致意时,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市场上很忙碌,人人都在忙着打电话。我走到我的交易台前,怒视着等了我两星期的一堆研究资料。我看了看屏幕和交易表,看看在我外出期间我的老交易进展如何,以及增加了些什么新交易。在汉密尔顿、我以及罗布不在期间,公司没有什么大变化,虽然戈登和杰夫一直非常忙碌。
我在交易台边刚刚呆了几分钟,汉密尔顿便走了过来。
“你好,汉密尔顿,”我说。“你过得怎么样?我们有很多事要谈。”
看到汉密尔顿一脸严肃的表情,我不由得吃了一惊。“我们当然有很多事要谈,”他说。“咱们去会议室吧。”我心神不安地跟着他走进就在交易场地旁边的那间小屋。
“出了什么事?”我问道。
汉密尔顿没有回答。“先说说你此行的情况,”他说。
我把所发现的情况很快叙述了一遍,汉密尔顿专心致志地倾听着,并作了笔记。我说完后,他向后仰靠在椅子上。“干得好,保罗,非常出色。这证实了我所发现的许多情况。”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汉密尔顿双眉紧锁,我想问问他发现了些什么情况,但是我不能那样做,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别样的气氛,似乎是什么重大的事情,什么不祥的事情。
“保罗,”汉密尔顿开始说道,“跟我说说美国石膏公司的事。”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提这事,我认为我们以前已经讨论过我购进的证券以及我购进该证券的原因。再说,自从我外出以来,该债券价格好像又上涨了。
“这种债券看上去回报不错,”我开始说道,但是汉密尔顿举起手打断了我的话。
“我不是说债券,是说股票,”他说。“你是在美国石膏公司被收购的前几天买了它的股票。”
警钟开始敲响,他为什么会问起我这件事?我想,他指的是内幕交易。但是,我没有做过任何错事,我敢肯定没有做过,是的,非常肯定。
“对,此话不错。但是,我没有得到那家公司将被收购的任何消息。我只不过是幸运而已,就是这么回事,戴比也是一样,”我禁不住脱口说道,实际上她又有多么幸运呢?
“但是,有些人认为你们的确获悉了内幕消息。”
“那是绝对没有的事,”我说。
汉密尔顿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我迎视着他那双犀利的蓝眼睛射来的目光。我说的是真话,我想让他知道这一点。终于,他点了点头。“哦,我相信你是对的。但是,你必须得使别人相信,而不是使我相信。证券协会来了两个人,他们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希望我在场吗?”
这事真离奇!荒谬!愚蠢!我没有感到害怕。是的,是感到震惊,而且感到迷惑不解。但是,我很高兴他们上这儿来与我面谈,运气好的话,我马上就能澄清此事。
“是的,请吧,”我平静地说。
汉密尔顿离开房间,去接待处领那两个人,我环视着会议室,这是个孤寂的房间,里面都是墙壁,没有窗户,摆着几件看上去昂贵但没有特色的仿制家具,墙上画中那笨头笨脑的快速帆船不知驶往何处,桌子上摆着干干净净的白色笔记本和削得尖尖的黄色铅笔,不错,这房间可用作审讯室。
汉密尔顿回来了,后面跟着那两名官员,我猜想当我进来时他们一定已经在接待处等候,但我没有注意到他们。虽然时值9月初,且多日未下雨,但他们两人胳膊上都搭着一件浅黄褐色雨衣。他们放下雨衣,打开公文包,掏出他们自己的拍纸簿,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汉密尔顿坐在我们之间的桌子一头。我真希望他能紧挨着我旁边坐,我们之间的三英尺仿佛是一段非常遥远的距离。
其中一人开始说话,他的头几乎全秃了,所剩无几的黑发紧贴着脑袋,他的鼻子和下巴都很突出,但是鼻子和下巴相距很近,几乎没有空间,使他的脸扁得很难看。他戴着一副镜架粗大的黑边眼镜。我想,他一定跟瞎子差不多了。当他作自我介绍时,他那薄薄的嘴角向上翘起。“早上好,默里先生。我的名字叫戴维·贝里曼,我在证券协会供职。这位是我的同事罗德尼·肖特。”一头灰发、神情胆怯的另一个人点点头。我与他的交流仅此而已,他来这儿的任务是保持沉默,记下一切谈话内容。
我对证券协会的情况非常熟悉,不久前我还参加过该协会的会员资格考试呢。该协会是继“大爆炸”改革以后建立起来的自我调节组织之一,旨在维持伦敦城的金融秩序。它颁布了十几条规则,并专门配备了人员以确保这些规则得以贯彻执行。该协会有权对其会员处以罚款,直至开除。如遇犯罪指控,那么,证券协会将把它的调查结果交给诈骗案处理小组或重大诈骗案调查委员会。
“如果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介意吗?”贝里曼开了腔。
“不介意,”我说,声音突然嘶哑了。贝里曼竖起耳朵听着,振作起来,我心里对自己说道,我不应该一副紧张的样子,毕竟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不介意,”我大声重复道,声音大得不正常。
当贝里曼透过那些大镜片看着我时,出现了短暂的停顿。我露出了友好的微笑,表示愿意帮忙。“我将把你们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们。”贝里曼没有朝我报以微笑,而是在翻寻着他的笔记内容,他的伙伴肖特已经在狂书疾写,写了些什么,我不得而知。
提问开始了。“姓名?”
“保罗·默里。”
“你是受雇于德琼股份有限公司吗?”
“是的。”
“你受雇多长时间了?”
“将近一年。”
“职务?”
“有价证券组合管理人。”
这些问题提得很快,我回答得也很快,而且非常清楚。
“在7月16日,你是否代表德琼股份有限公司买过价值2千万美元的美国石膏公司债券?”
“是的,我买过。”
“同一天,你是否为自己的帐户买过1千股美国石膏公司的普通股?”
“是的。”
“你知道那天晚些时候美国石膏公司的股价将从7美元涨到11.25美元。没过几天,便有人宣布收购美国石膏公司,你知不知道该公司很快就要被人收购?”
“不,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买债券和股票?”
我知道我对这个问题的回答至关重要,我向前倾身伏在写字台上,想坦然地看着贝里曼的眼睛,但他那该死的镜片太厚了,很难看清楚。
“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在此之前曾经发盘购买少量德琼公司已持有一段时间的石膏公司证券。我对这家公司进行了一些研究,似乎觉得很有可能被入收购。该公司长期以来经营不善,而且前总经理又刚刚去世,他在世时始终不肯让人收购该公司。”
“我明白了。”贝里曼用圆珠笔敲着下巴,思考了片刻。“没有其他情况使你猜测收购迫在眉睫,你所说的听起来似乎德琼公司的资金所冒的风险非常小,你自己的本钱就更不用说了。”
“这个……”我开口说道,然后把话又咽了下去。
“请说下去。”贝里曼扬起眉毛,刚好从眼镜架上方露出来。
我不得不把话说完。“我怀疑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知道些什么,我好像觉得很蹊跷,他们怎么突然愿意出这么高的价买进这种债券。”
“布龙菲尔德-韦斯银行的哪一位对这种债券表示感兴趣的?”
“卡什·卡拉汉,他们的一个推销员。”
“我明白了,卡拉汉先生没有透露那家公司即将被收购?”
“没有,他没有说。不过话说回来,他是不会说的,不对吗?难道他不想以低价从我手上买债券吗?”
“你的意思是不是卡拉汉先生知道提议中的收购之事?”
第5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