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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十月初,余因奏曰:“自淮西之变,军民不见朝廷有庙措置,欲降一手诏慰安之。”上曰:“朕思之久矣,当以罪已之意播告天下,以朕任用之非其人也,俟行遣张浚了降诏。”余曰:“浚已落职。”上曰:“浚误朕极多,理宜远窜。”余又曰:“浚母老,且有勤王大功,陛下安忍使之母子不相保。”上曰:“勤王,固已赏之为宰相矣。功自功,过自过,不相掩也。”初七日夜,内降周秘、石公揆、李谊弹章,后批:张浚谪授散官、安置岭表。中书旧例:凡御书批出文字,多在暮夜,不问早晚即时行出。至是,余封起,未即施行。明日,榻前解救,开陈再三,上意终不解,余乃曰:“浚所犯不过公罪。”上曰:“是何公罪误国如此,私罪有余。”又奏曰:“前日赵令礻今之言外颇传播,谓浚之出皆诸将之意,今又行遣如此之重,外间益疑矣。”上曰:“安有此理!若宰相出入出于诸将,即唐末五代衰乱之风,今幸未至于此。”余又曰:“虽非诸将之言,今谪浚如此,亦足少快诸将之意。”上曰:“此不恤也。”余又曰:“向来浚母未出蜀时,陛下特遣中使宣谕勿遣,今乃使之为万里之别,生死固未可知,岂不伤陛下孝治之意。”上意少解,乃曰:“与岭外善地可也。”余曰:“湖南永州等处,与岭外何异但且名目不谓之过岭也。”上曰:“可散官,安置永州。”余又曰:“若令分司,便是致仕。”上曰:“且更商量,来日再将上。”余又留身,再三恳奏,拜于榻前。上曰:“浚平日兄事卿,卿一旦去国,浚所以挤陷卿者无所不至,今浚得罪天下,卿乃极力营救,卿贤于浚远矣。然今日作坏得如此,使朕极难处置,卿亦难做。”余曰:“此则天下共知,虽为国家无穷之患,原其初不过措置失当而己,偶因措置失当,遂投岭峤之外,臣恐后来者以浚为戒,不复以身任责矣。”上意乃解。于是,分司之议始定。初九日,降旨张浚责授左朝请郎、秘书少监、分司南京,永州居住。二十五日,谢大礼加恩,不奏事,退答衢州诸书。先是,士大夫相知者责余作相逾月,未见有所施设。余答之云:“今日之事,有如至虚极弱久病之人,再有所伤,元气大损,自非缓缓温养之,必致颠覆。方此危迫之际,唯有安靖不生事,坐以镇之,若欲大作措置,焕然一新,此起死之术也,非老拙所能。且张德远非不欲有为,而其效如此,不量力之过亦足为戒矣。”一日,上曰:“令张俊尽以舟师分布控扼,然后引兵渡江。”余曰:“淮西寂然无事,不须劳攘,但外间议论,便谓朝廷弃却淮西。以兵家举措言之,一军溃散却补一军,分明是怕也。却当一向勿顾,不发一兵,看彼如何,未必敢动。”上以为然。是月,董徽猷待制知严州。先是,任中书舍人,余罢政之十余日,谏官陈公辅论二程之学恐惑乱天下,于是下诏,晓谕董权礼侍录黄下部吏部钱板。董曰:“少俟。”他无所云也。郎官黄次山白台谏,谓沮格诏令,侍御史周秘弹之,以殿撰出知衢州。其后,给事中胡世将举次山自代,朝廷遂进拟修注。上曰:“非告讦董者邪此风不可长,可与在外差遣。”当国意甚沮,由是善类稍安,次山遂除湖海提刑。至是始除次对。一日,奏禀来春去留之计,请陛下更留圣虑,将来回跸之后,中外便谓朝廷无复恢复之意。上曰:“张浚措置三年,穷竭民力,殚耗国用,何尝得尺寸之地而坏却许多事功,此等议论不足恤也。”余又曰:“昨日进呈刘麟以郦琼书送岳飞,琼书云:‘昨在合淝,已闻大齐政事修明,奉法向公,人民安业,今既到此目自见之。投身效命,合得其所。’贼为夸大之言,不无缘饰,然闻刑法极严整,人亦畏惮,官吏上下委无毫发之扰。”上曰:“也是,如此嗔他不得。”余乃曰:“陛下承二百年太平之后,州县玩习,相师成风;吏强官弱,民无赴诉。若非严加刑法,无由整肃。又念祖宗以来,纯以仁恕待天下,所以享国长久。
欲绝复兴,虽朝廷法令时有更张,至于祖宗仁恕之心则列圣相承,未尝少变,此乃陛下之家法也,必不肯如彼所为,加酷于天下。为今日计,欲富国唯有屯田,欲息民唯有择郡守,县令众多,不能择,监司则力有所不能及,唯守臣得人,则民自受赐。”上深以为然。一日,泛论时事,因及《国史》,上曰:“前日观朱墨本,内用朱勾去者,也是大冗。”余奏曰:“朱勾者,最系美事,皆蔡卞辈不喜之语,亦以其不学,故不知去取耳。且如《吴奎传》载上神宗疏曰:臣愿陛下为尧舜主,不愿陛下为唐德宗猜忌之主。卞等签则云:所引狂悖,今删去。臣谓载之乃见神宗之圣,盖主圣然后臣直也。使唐魏徵、王圭辈传中不载当时献替之言,则后世亦安知太宗为纳谏之君”上深以为然。余又进曰:“使一部尽作谀词,此岂美事古谓之不讳之朝者,盖屡闻直声必甚盛故也。帝王一代之典,是非褒贬非子孙所敢为者,所以使后代人君常怀儆惧之心,不敢为非也。此孔子作《春秋》之意也。奸人常以《春秋》为鲁讳者,大恶讳,小恶必谨而书之,不隐也。所载吴奎之疏,皆谠言正论,人所难堪者,神宗能容之是乃盛德事,谓之大恶可乎何讳之有!”上曰:“卿所论甚正,非他人可及也。”余又进曰:“臣去国半年余,今者再见清光,窃观圣意稍异于前日。”上曰:“不得不然,寻常造膝之言,每以孝悌之说相摇撼,其实绍述之谋也。又同事者和之一词,朝夕浸淫,罔觉也。如程颐之学,每贬斥之,以为不可用。”余曰:“秦桧莫为陛下说些正论”上曰:“并无一言。自卿去国,在庭之臣不减其旧者,唯朱震一人而己。”余又曰:“臣观为此谋者,不过持中论以眩惑圣听,以谓不可太分别,当兼收并用,庶几得人之路广大无遗。臣窃以为不然,取人之路虽广,使君子小人并进,亦何为治!与其多得小人,不若少得君子之为愈也。大抵持中论者,便是沮遏善类之术。分别善恶,唯恐不严,稍似宽容,则乘间透漏,落其奸计,使君子不容措足矣。君子之于小人常存恕心,小人之于君子不少恕也。自古及今,君子常屏弃,小人常得志,以此故也。”上又以为然。进呈高世则乞不收使元帅府结局转两官恩例,得旨依奏,执政奏曰:“莫却别与此恩数否”上曰:“只问他宣仁族属比之诸后家所得恩数如何可取会也。”次日,降指挥,令吏部检会宣仁后族属未推恩数。申上意以宣仁之族,惟世则近族,宣仁升遐时,恩数甚薄,其家并无作使相者,欲以此宠世则。是日,余留身奏曰:“世则恩数已降指挥,令吏部检会,此乃他日题目,庶使人晓然知其本末,不骇听闻。然今年一年之间,三除使相,韦渊、士D、钱忱也。方今天下事殊未济,而戚里相继作使相,公议谓何臣欲将世则除命少待来春。”上曰:“卿所虑极是,非晚,今世则辞去,直待来夏,未晚也。”二十九日,进呈已,余因奏曰:“臣比自外郡被召,迫于威命不敢固辞,然区区之诚,已尝缕缕陈奏,今已冬深,虽别无警报,独不知来岁动静如何。要自今日议定去留,或可留,即但当措置防守;或以为不可留,即宜从今徐作动计。亦恐一两月间别有不则惊扰,庶免缓急仓卒之患。”上曰:“来春去留未议,但论来秋之计当如何”余曰:“若车驾留此,则来秋防守犹如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