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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再缴敕草乞休疏
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再缴敕草,再示鸿恩事:臣日即谢事,舍车而徒,为亲征诏草未就,怦怦于心。然思此事,亦必陛下神藻英断,非书生所几必。若前谕已得大概,不须更端。看数日前后,江虔音信更如何?才得杨廷麟六月书,亦似已举义者。楚、益二藩藉诸贤之名,联鸡俱飞,不能集事。祁、张闻皆在山中未死,大约看我举足以为动静。陛下一意委心二勳,勿以文臣萦怀,晋阳、契丹,更不足道。如赵北平父子,竟亦何成?臣道里幸得归山,戴陛下生成之恩,踰于父子。昔人所云:不辨杀臣,臣始得去;若辨杀臣,臣欲去岂可得乎?昨值类禡,敬天勤民,非臣陛辞之日。然臣去势不可缓,亦思得漳南二、三千人应不时之需,勿使雷神祈雨于河伯,则处置愈缓,解泽为劳矣。外拟作刘敕草,不知谁当差遣者。此亦要着,不去东平,则陈洪范家在定海,有宁波将吏可顺带驰行。臣瞻恋无任神摇。
拟中兴十三言疏
为敬陈中兴十三策、以巩皇造、以固人心事:臣闻天佑下民,爰立君师。有一代中兴之主,则有一代中兴之佐。是以殷宗启梦,傅相发采于巗阿;宣王兴周,仲甫应生于嵩岳。迨夫贾生抒策,葛亮投权,李泌以白衣骖乘,陆贽以青史赞枢,虽时遇不同,德抱殊器,然皆非有累积崇阶,赫奕等辈,直以一日遇主,风云玄通,上不鄙其愚贱,下不安于不肖,霍然义起,为天下所传诵无穷。臣瞻今日,陛下天挺圣生,有尧舜之资者四,汉唐明主所不能为者六。而诸臣容诺,不能承事,至使东西,匪茹震惊,陛下焦劳于上,百姓离忧于下,踰年于此,未有一臣一士肯毕其猷虑,为陛下筹策者,臣窃伤之!
臣观三代而下,明哲之后推汉文帝。然其意自谓过于贾生,故终贾生之世,不能用贾生之说。先主壤小,不复足称。唐之三宋,权佞与居,李泌、陆贽栖迟其间,不利大作。皆未有如今日休明之盛。陛下冲圣可岩岳自贡,布其四体者也。臣瞻陛下御极以来,虚怀纳听,英断如神,晋接以加,谗佞不至。温恭浚哲,此四者尧舜之资,陛下皆有之。又自三朝而来,掖庭不充,耆宿不备,陛下廓然绝采女之命,皤皤灌灌者,安车毕至。于是内无权璫,外无炎相,鹰犬珠玉,不近于御,楯杆之士,。愚谓陛下每言关东流民,闵然下涕。此六者汉唐哲后所不能,而陛下该举之。以陛下之资,发愤自济,辅以岩岳,虽尧舜可为。即不然,辅以中才之贤,等身之士,犹上之不失为高宣,下之乃与汉文比德。今宁轴边疆之臣,实豫不渝,一至于此,非甚暗闇落落,以天下为弄,则其心必有所欺慢。以陛下未足与有为,臣窃伤之!
臣观往史,自唐德宗流离播迁,下诏罪己,而淄青之士至投戈兴叹。今陛下之初,慨然涣汗,降词辑莫而天下冥然若无闻知。将命之臣不审上意,以故事相视,则必其窍会有所未得,徒使边城疑亿以为虚文。臣计庚申以来,凡天下之事可致隆兴,而措置乖方失其窍会者,大略有五。
凡王者缵绪践祚,皆为受命于天。人主事天,如其父祖。光宗皇帝履位日浅,不获躬祀南郊,以定诸群工百辟之命。陛下时乘初载,宜省典礼。蠲上日亲圜丘,尊春秋体元之事,与天下更始。而诸臣容容牵于故常,不能上溯渊微,下简辨治,使天下元年有阙于履始之典。人心习翫耳目之前,未有以易之,此已失郅隆之会者一矣。
凡王者履始,必审用其二柄,告郊庙而后行事。夏人建寅故先赏,殷人建丑故先罚,今参用之。陛下始执太阿,宜酌二代以又植诸百辟。上春庚日,布法象魏,陛下宜敕铨曹举一二能否而彰瘅之。乃考先朝旧制所宴劳廉能、放黜贪鄙者,就故事扬抑于端门之下。今诸臣容容,但一考察题留而已。踵神宗末年之弊,使贪瞶者无所复惩,异等之士无所自见,而天下金帛皆走于权门,此已失郅隆之会者二矣。
凡王者匪颁之出,自郊享赉劳而外,不在常数。其一钱一帛,非借大司农水衡有司对簿者,颁下之日,受者必具朝服昭播无滞,使人具见德意。今陛下始涣德音,发内帑百余万金,受命之臣不即以时存恤关东之士,使孤子寡户肿目跂足,高年稚齿宛转哽咽,悲愤激于重溃,于是家无固心,人怀携志,此已失郅隆之会者三矣。
自关东破坏以来,关东父老朝夜哀吟,思出陷阱,征天矿徒时时间作。陛下重发德音,存录死者,曲庇逋逃之臣,又出帑金二百余万,激厉诸士。诸受命之臣,如有一、二訏谟、忘身报君者,沥胆以领士卒约四、五万,结砦临河,意必向敌,而实为持久。乃渐作鱼丽龟隹之屯,使海盖诸州恫之于南,登莱舟师恫之于外,辽阳未歼之黎恫之于中,不过数月,费束矢书之可于阙下也。而诸臣不为,退自引懦,以使河北化为异域,此已失郅隆之会者四矣。
且自汉唐以来,借方者十用而百蹶。唐用突厥,纵于长安,百年之蓄而不可偿。方今江东之陷,降为梗,西商羊,无寸兵之藉。受命之臣,宜即以时谢绝,稍用资赏,反其薮泽,谕以天子爱惜士卒,不乐奇功,令但抚我百姓,以守辽西。尔但闭此关,不使鸣镝西近喜峰者,天子德音未艾,诸臣不察,欲终藉其力以首鼠奉头之身,谈单骑造营之事,祸不可诛,平不可赏,势必滋蔓无穷,此又失郅隆之会者五矣。
此五者失如离矢,不可复追。数其曲折,枚举难尽。今复有西川之难,黠鼠狂虺起于褌袴。天下人心,澹澹若正月之冰,而当道者犹一意软美,乐窘幅蹲沓之士,锢塞其孔窍,以自用其眼舌。臣恐天下之事,从此不济也。苏轼有言:天下无事,则圣贤之言轻于鸿毛;有事则匹夫之言重于泰山。今臣不揣,有十三言于此,试而用之,当百三十万之师,维陛下俯而择之也。
臣之初有三言者,度今所能行,其道显,其利易见。以功名之士责之,一朝而效,效则有百十年之胜。曰致一以定人,乘五以用地,参三以申天。何谓致一以定人?古者命将出师,将军当毂,天子亲为视绥,凿凶门而出之。卿大夫饯不出郊,举酒而啐,示必死也。故将死绥则士死将,枹鼓不绝,致死不反。今之为将者,多其装束,累月不胜,然后择吉日,拥美子,鸢翔鸟仪而注于关外。古者命将,钺不两授,虽有六师,命出一人,故朔方责于南仲,淮夷率于皇父,合谋而告,同力而发。今之为将,度功之不遽成,则挤一以为难首,逮事之欲败,则捣一以为福臼。古者为将,戮不避亲贵,赏不留私橐,赏信罚必,故功罪不失。是以楚为二广,未知其用也。县灼肤之令,再焚其厩,一鼓而上之,无不焦烂者。吴起之治楚,移五尺之木而与之十金,商鞅效之,又以立威于秦。故曰致一则士可奋也。今之为将者,以罚则不必而行其恣睢,以赏则十金之饷三出五纳而耗其半。臣意今之时,以尽一不二责死绥之臣,致谋不同期于成,致志不同期于死。县必中之的,注金而射之,百日之内,其士可战矣。
何谓乘五以用地?天地之道,动于五险,以其所生而因以为杀,故金、木、水、火、土、五者,大胜之所治也。金胜之治九步之内,火胜之治七十步之外,土胜之治五步之内,水胜之治六百步之外,木胜之治三步、八步之内。兵法曰:车骑之地不利步兵,弓弩之地不利短击,长戟之地去劔楯,矛鋋之地去长戟,劔楯之地去弓弩。凡山川之势,不出百里,则必有山林积石、经川邱阜;不出二十里,必有曲道互伏,险阻相薄;又不出十里,必有川谷居厕,仰高临下;又不出三十里,必有萑苇竹萧,草木蒙龙;又不出十余里,必有平地浅草。自此百里,土山邱陵,爱衍相属,皆车骑之地矣。为将者必熟其形数,度五里,立五望,设五校,以治五胜。故车骑所趋必在广野,土治其胜而火赴之,不过百里而应步兵。劔楯所趋必在险〈阝危〉,祸生于金而木赴之,不过十里而应弓弩。弓弩所趋在于居厕,祸生于木而水赴之,不过二十里而应长戟矛鋋。长戟矛鋋进退之下,是皆可治水祸。为将者度其地形,以制多寡,度出入,进退不失,故不战而常可以战,不设伏而多,开径延敌而莫之敢入也。今之战者,所特火器,复杂以五枝,鱼贯蚁聚,蛇而前行,行不知其所止。动不知其所施,一物之败,则五枝皆弃。夫坌河以西,地形曲折,每百里内外而五地之胜皆具。诚委心计之,将揆悉其数,以静待动,不更其处,不违其方,远致而近取之,百日之内,之可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