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把天下十分,则其六为海,余四是地与泽。
海之广漠幽深不可量,凡者力微,无破骇浪之能,对海少有认知与深涉。
余下四分之地,期间水道纵横,或起源于高山冰川,或起源于天水汇聚,虽经年奔流不息最终归与海,然其量却有度,故而,四分之地实际又要去其一。
剩下三分大地又三十六分。其中,每方圆百万里,或大或小,被统为一地,共计三十六地,称三十六州。
在三十六州之间,又东西无尽横亘连绵万万里的俊山深谷,期间:凶兽遍行,少有径通,凡俗皆莫敢深入,大多为仙者据,建立仙门,在其中研修奥妙道理,寻长生不死之法门。
故而,天下三十六州又被两分,称南北地。
南地有二十八州,分别是:齐、关、云、霸、荆、楚、吴、越……由于天候适宜,土肥水美,最能孕育万物生灵,因而南地人一般生来安逸,心清神明,多出雅人与智慧者。
北地八州,分别是:幽、凉、雍、兖、燕、晋、琼、秦,这八州虽四季分明,但天候恶劣,较荒冷,尤其到了冬日更是滴水成冰、吐气凝霜,深冬时,身上少暖衣者就只能足不出户了,只能窝在家中吃用之前的储藏度日,因此,北地之人大多一生都是在与天争食,生计多坎坷,一世多碌碌,往往性情直爽,少九曲之心与细微之智。
幽州,是北地八州中最近南之地,与南地二十八州隔仙山相距,遥遥不足万里,地理尚可,亦算是近阳之地,虽仍显荒冷,但到了冬季却也不至于冻死多少贫人。
幽州,方圆几百万里,有坚固大城三十余座,小城过百,镇上千,村落万计,人口众多,是大州,现下被颖、林、王、石……十几个曾经有仙的姓氏家族划地而治共同占据着。
幽州的最南部,虽然更近阳,天候相对更温暖些,又与仙山比邻,其实却是经年难见真仙多遇凶兽,并不是善地,反倒人口相对稀疏,稍显荒凉。
最南边一个不大的小山村里,一户普通的农家院落中,有些低矮却整洁的两间草舍下,周正的房门前,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手持柴刀坐在那里,在很随意的劈砍着。
噼啪……噼啪……
这小伙子二十来岁上下的年纪,五官匀称,唇红齿白,目光清澈,显得格外的精神利落。他面色平和,神态自若,不骄不躁,很有节奏的、不快不慢的一直劈着柴,一看就是个难得心性沉稳的年轻人。
噼啪……噼啪……
他身形修长,稍显精瘦,却是精壮有力的,十几斤重的砍柴刀在他手中挥舞起来似乎轻若无物,劈砍起来如同小儿嬉戏一般随意,粗大的木头段子随着柴刀的上下飞舞应声断开,破裂成长短粗细很规矩的一段段。
噼啪……噼啪……
没用上一个早晨,他就劈出了一大堆柴,估计足够十天半月烧火煮饭之用,而家中房头的一边,如这样已经劈好的柴火更是整齐的摆放了无数,堆积如山。
要模样有模样,要力气有力气,看起来又是勤快的,且举止又无半点轻飘浮躁,不难看出,这样的小伙子,在方圆十里八村都是千里挑一的,绝对是待嫁姑娘们心中最佳的择偶选择之一。
事实也正是如此,最近两年主动上门来撮合亲事的人开始越来越多,最近一段时日更是有络绎不绝之势,不过可惜,这小伙子似乎未到动姻缘之年,一直对成亲之事淡淡的,始终也没很正规的回应过一次,甚至就没有主动想要看看女方到底是何芳容。
这小伙子是个孤儿,在很小时就父母双亡,是由左邻右舍、以及村里心善的一些叔、伯、婶、娘……共同拉扯长大成人的。
自然,童年是很不幸的,而痛苦的过往如今他也不愿多去回忆。
他这样一个孤单之人,长大成人后能结亲,能顺利娶一房各方面勉强过得去的婆娘回来作伴,就很不错,可不知为什么,无论是左邻右舍、还是远近十里八村,凡是欣赏他为人的家长、以及倾慕他的适龄待嫁姑娘,凡是托人上门来撮合姻缘的,在他这得到的回应都是淡淡的,甚至有好多次都因他不冷不热的态度险些闹出一些不愉快。
其实他这样的一个孤儿,即无家世背景,父母生前更是没有留下家财,又举目无亲,能顺利的长大成人就不错了,就算模样俊朗、有把子力气、人也勤快,就算有姑娘对他芳心暗许,又哪里会有多少人家愿意嫁女与他?
不过冥冥之中,命运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往往不会随便拿走本该属于谁的一部分东西,所以就算拿走了一些必然也会补偿另外的一些,或许会是更珍贵的东西。
这小伙子便是如此,虽然父母早亡,童年时孤苦无依,但长大成人之后却生得一副好模样,并且力大过人,人又勤快,这样的人,在相对贫瘠的,只是依靠力气讨生计的小山村中,村里村外,自然是无有他不能之事。
这些还不算什么,最难得的是,这小伙子长大后就无师自通,在大半数以上大字都不识一个的村民眼中,他几乎天文地理样样精通,不但把一个家拾掇的利利落落,冬暖夏凉,更是熟识百草千药,能医病救人,一有空就进入深山中采药换钱,由于人品极佳,虽从不赚昧心之财,但短短两年下来救死扶伤良多,已在方圆几百里闻名,慢慢的也是家资甚厚。
其实这一切都不算什么,只有小伙子自己清楚,他知道的东西、他会的东西,那可太多太多了!
他知道身处之地是幽州。
他知道村外向北十几里,过了大江之后才是幽州的繁华之地。
他知道村外向南十几里,进入仙山,径直穿过万里后,便是许多北地人都不知道的南地。
他知道整个天地间共有三十六州,而北地的几个州,虽然幽州是最广阔、最富足,但与南地相比却是贫瘠与荒芜的。
他还知道,仙人不是仙。
此外,他还知道许多许多,也会许多许多常人所不能……
不过,也有一些是他不知道的,是他一直也搞不清楚的事情,他甚至因此郁闷,那就是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一下就知道了这许多,了解与掌握这么多的信息,而一想到这里他就会头痛!
他很想离开山村,走出幽州,出去四下转转,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他很想找到答案。
可是,他又不能离开村子,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要离开,内心深处他就会莫名的一阵慌乱、并且心头隐隐作痛,似乎注定这一生,他就是要在这里的,在这里等待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发生,一旦他离开就会错过,而这件事隐约对他是无比重要的,一旦错过必将悔恨终生。
噼啪……噼啪……
小伙子一边劈着柴,一边暗忖着……
秋风涤荡,如无声的天籁在悄悄拨动人心弦。
一团火红从东方的天边慢慢升起,顿时,脚下整个大地一暖。
一瞬间,远近四野,漫山遍地已败落的、有些褶皱的枯草与焦叶,相继都得到温暖的沐浴,似乎一下又有了生存之机,隐约变得生机盎然起来,仿佛又都活了。
不知不觉间,已过早饭之时,不过小伙子似乎并不饿,完全没有要起身回屋生火煮饭的意思,依旧坐在那劈着柴木。
噼啪……噼啪……
不久,门外远处的土路上遥遥走来两个衣着算是体面的中年妇人。同时,在她们的身后,另外一边,还悄悄跟着一个举止遮头遮脸,一身衣衫色彩鲜亮却淡雅的成熟妙龄女子。
小伙子随眼一扫便心中有数,知道这两个妇人很可能又是前来说媒,不想今日上门却这般的早,不仅眉头微皱。最近几日心中一直莫名的有些烦躁,自然,他是不会对这以喜事为名却两头拿好处的说嘴之人有多热情的。
果然,距离院门尚有十几步远,其中一个妇人就遥遥对小伙子招呼起来,“呦!神医在家啊!一大早就劈了这么一大堆烧柴,可真是个勤快人!幸好来得早,看这架势,要是我二人再晚来一时半刻,这人恐怕是就会出门去……”
不待这妇人把话说完,另外一个妇人也紧跟着凑趣说道:“可不是么,又年轻,又有才学,模样又俊俏,偏偏又这般的勤快,真是‘恨’死个人儿!为啥就出生得这么晚呦!要是能早生十年,俺哪里还会去与别人家跑断腿,便宜了自己该有多好!就赖在你家不走了!到了夜里上了你的炕,把衣衫一脱,往你被窝里一钻,白白嫩嫩的摆在你面前,看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说完抬手掩口,一阵咯咯轻笑。这妇人满嘴的荤话,也不嫌羞臊,一看就是性情极其开朗的那种女人。
小伙子闻声也不起身,只是抬头礼貌一笑,更没有要招呼人进院的意思,随口说道:“不知两位今日是来瞧病还是来与人说媒?要是来瞧病的就请进来,若是前来与人说和的,就不必麻烦了,我这边眼下事忙,暂时还没有要娶亲成家的打算。”毫无疑问,他这就是在下逐客令。
说话间,人已到了门外,先开口的妇人一听连忙说道:“神医先别急着把话说死啊!这次可不同,这次本家的姑娘那可是水灵的不能再水灵的妙人儿了!”
后开口的妇人也在一旁连忙跟着补充道:“真儿真儿的!我俩与人说和亲事有几年了,没成一百双也有八十对儿,可就从没见过身段模样这般可人儿的姑娘!那小模样生的,只要瞧上一眼就能让男人丢了魂儿!十足能要男人的命呦!这要是能娶回家,到了晚上还不谗掉老爷们的下巴啊!要是不悠着点儿,估计一晚上就得累死在她的肚子上,神医……”这后开口的妇人长相也算是讨巧的,年岁实际也并不大,顶多三十出头,不想却满嘴的没正经,越说越不像话,不过仔细一听,其中却是大有玄机的,不难想像,经她这么一煽动,只要女方愿意,这亲事基本也就成了。
不过小伙子似乎对此伎俩司空见惯,不待妇人继续说下去,直接打断她说道:“我要煮饭了,吃完早饭还要进山采药,你们自便吧。”说着起身就要进屋。其实他往日不是这般冷脸待人的,只是近日来心中莫名烦躁。
先开口的妇人眼看是要吃闭门羹,连忙又道:“还是看看吧,并不会耽搁神医多大工夫,眼下人……”小伙子却说道:“就算她是仙女,今日我也是没空,还是改日吧。”说着推门就要进屋。
不想就在这时,跟在两个妇人身后一边的姑娘已悄悄来到房头,刚好听到了小伙子最后这句话,她一下从一旁走到院门口,气恼地对着小伙子娇声怒道:“我还以为你是有多了不起!原来不过是个缺少礼数的狂傲之徒!哼!你以为我很中意你么!要不是父亲与母亲把你说得千般好,谁稀罕大老远的跑来看你!”说完转身就走,边走边对两个妇人说道:“这人一见就让人讨厌,我不稀罕!”
小伙子闻声不仅回头。
一瞬间,他一下愣住了,不过他紧接着回神,双眼放光,转身快步走向院门,推门向那姑娘追去,同时,笑对两个妇人说道:“你们说得一点都没有错,她是能要人命的,至少我就愿意为她死!这门亲事成了!我非常满意!回头少不得两位的好处!”
一瞬间,在看到姑娘面容的那一刻,小伙子一下明白过来了,恍然了一切……
他终于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
他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都不想成亲了!
他还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离开这村子了!
他之所以在这里不能走、也不想与别人成亲,就是要等到这个姑娘的出现!
因为他是石头!
而他要等的这个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齐青!
在见到齐青的那一刻,石头一下从浑浑噩噩的岁月中醒神,恍然了一切,顿时激动不已。
其实却不然!
当日昏厥过去后,石头不知不觉陷入了梦境,而且是个梦中梦,也就是说,虽然醒了一个,实际还有一个,此刻他仍旧是在梦中,只是他自己却不自知!
这村子分明就是张村。
‘父母早亡’分明就是他悲苦的童年影射!
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