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南王若虛從之
史記辨惑十一
雜辨
○雜辨
鄭莊公稱其母為姜氏陸生晁錯父呼子為公皆於義不安殆丘明子長之失未必當時本語也
楚世家云莊王圍鄭鄭伯降楚羣臣曰王勿許莊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庸可絕乎遂許之乎此葢本于左氏也至鄭世家則云莊王曰所為伐伐不服也今已服尚何求乎二者果孰是
楚世家云莊王圍宋宋華元出告子反曰城中析骨而炊易子而食莊王曰誠哉言宋世家亦載王語云君子哉二者果孰是此類甚多不可殫紀也
史記載伍員父子語言本傳與世家參差不同或云此變文也予謂不然言出于一人之口書出於一人之手而自變其文又何以取信哉
晉世家云唐叔虞叔姓姬氏武王之子按周紀自有姓氏既云武王之子何必更言姓也且魯衞管蔡等世家類皆不著而此獨著何哉
晉世家云趙盾昆弟將軍趙穿灌夫傳云竇甫竇太后昆弟也未曉昆弟之義
宋世家云襄公及楚人戰于泓公曰君子不困人于阨不鼓不成列子魚曰如公言即奴事之耳又何戰為奴事字不似當時語葢遷撰出者三傳初無此意也抑其句法亦自不順凡尊奉其人則有曰師事父事兄事者鄙賤其人則有曰奴使奴親奴畜者上一字屬乎彼而巳今此奴字以意則屬乎我以句法則屬乎彼豈非思之不審歟
孫武傳云吳王闔廬問曰子之十三篇吾盡觀之矣可以小試勒兵乎對曰可闔廬曰可試以婦人乎曰可於是許之出宮中美人此王問武而非武所請也何用許之字
老父相高祖曰君相貴不可言高祖乃謝曰誠如父言不敢忘德此但其術可貴耳何德之有
漢封侯公為平國君匿弗肯復見曰此天下辨士所居傾國故號為平國君予謂匿弗肯復見字當在號為平國君下
高祖紀云稱劉季者在當時人可也而遷亦數稱之不唯於文體為非而臣子之道亦不當爾也漢書正之為是
高祖紀云父老皆曰平生所聞劉季諸珍恠當貴珍字不安漢書改為奇是矣
太公家令云高祖雖子人主也是時未有高祖號劉子玄辨之誠中其病漢書改為皇帝是矣
陳平傳云平從攻韓王信于代至平城為匈奴所圍七日不得食高帝用平奇計使單于閼氏圍以得開而其計祕世莫得聞桓譚應劭意其以漢有美女動之世或喜其說然吾觀韓王信傳云上出白登匈奴騎圍之上乃使人厚遺閼氏閼氏乃說冒頓曰今得漢地猶不能居且兩主不相厄居七日胡騎稍引去漢出圍入平城救兵亦到胡騎遂解去匈奴傳畧同而又云冒頓與韓王信之將王黃趙利期而黃利兵不來疑其與漢有謀亦取閼氏之言乃解圍之一角信如此說則漢之所以動閼氏者止於重賂而胡騎之所以解去者又不專因閼氏之力也烏有所謂不傳之奇計哉其言反覆殆未足信
張敖傳云趙相貫高等欲殺高祖壁人柏人上過欲宿心動問縣名為何曰柏人柏人者迫于人也不宿而去予謂迫人之意本出高祖非縣名本有此理又非史氏所當言則宜加上以二字漢書又去也字猶覺不圓
荊燕世家云荊王劉賈諸劉者不知其何屬諸劉字絕下不得其曰燕王劉澤諸劉遠屬則是矣
梁孝王世家云孝文帝有四男長子曰太子是為孝景帝次子武次子參次子勝夫上既言男則子字皆贅太子非名則曰字亦不安法當云其長景帝也次曰某次曰某
淮南厲王長謀反召至長安丞相臣張蒼典客臣馮敬行御史大夫事宗正臣逸廷尉臣賀備盜賊中尉臣福昧死言云云制曰朕不忍致法于王其與列侯二千石議臣蒼臣敬臣逸臣福臣賀昧死言云云夫稱臣某等昧死言者當時所奏語史家輒爾書之無乃不可乎遷固每每如是而後世亦或襲之竊所未喻
田仁傳云武帝時拜為司直數歲坐太子事時左丞相自將兵令司直田仁主閉守城門坐縱太子下吏誅死仁發兵長陵令車千秋上變仁仁族死陘城始但言坐太子事而復言坐縱太子誅死又言因千秋上變族死語意重疊昏晦甚矣遷之敘事此類尤多
田敬仲世家云齊宣王好文學之士自如鄒衍涥于髠之徒皆賜列第荀卿傳云自如孟子至于吁子世多有其書自如二字連用不得十二諸侯表文用及如字尤不安也
儒林傳序云孟子荀卿之列咸遵夫子之業而潤色之列字不安
子胥傳云公子光令專諸襲剌吳王僚如何下襲字田橫二客自剄高帝聞之乃大驚以田橫之客皆賢吾聞其餘尚五百人在海中使使召之至則聞田橫死亦皆自殺予謂聞之乃大驚賸乃字吾聞其餘尚五百人賸吾字
呂后紀云呂后祓還過軹道見物如蒼犬據高后掖呂后高后似是兩人但云據其掖可矣丁公窘高祖彭城西沛公顧曰兩賢豈相阨哉方言高祖遽曰沛公此亦同病也
留侯世家記圯上老父事云良因恠之詭曰諾劉貢父漢書刊誤以為恠字合在因上此固是矣然漢書之文本緣史記且其下又有云良因異之者則非獨孟堅之誤也
張良贊曰余以為其人計魁梧奇偉至見其圖狀貌乃如婦人好女葢孔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留侯亦云以為字與計字相窒留侯亦云上當有余於二字
留侯世家云留侯性多病多病何關性事
韓信傳贊云假令韓信學道謙讓不伐已功不矜其能則庶幾哉於漢家勳比周召太公之徒後世血食矣假令字下不得哉字亦不便於文勢
呂后紀孝惠為人仁弱高祖以為不類我常欲廢太子立戚姬子如意如意類我再言如意類我於文為複且我字不順去之可也
蕭何傳云益封何二千戶以帝嘗繇咸陽時何送我獨贏奉錢二也我字悖
文帝聞馮唐言歎曰吾獨不得廉頗李牧時為將時字甚悖
伍被諫淮南王王於是氣怨結而不揚涕滿匡而橫流其詞不典殆似古賦豈史氏實錄之體哉
衞綰傳云建元年中以景帝疾時諸官囚多坐不辜者而君不任職免之君字悖
禮書首云太史公曰洋洋美德乎宰制萬物役使羣眾豈人力也哉洋洋美德孰遽知其為禮遷文無首尾每如此
律書贊太史公曰故璇璣玉衡以齊七政按故字自是因上接下之辭首句如何便用得
石奮傳云子孫勝冠者在側雖燕居必冠申申如也僮僕訢訢如也唯謹其執喪哀戚甚悼唯謹甚悼字俱不安
范睢傳云魏聞秦且東伐韓魏魏使須賈於秦多一魏字又云穰侯為秦將欲越韓魏而伐齊欲以廣其陶封多一欲字
藺相如請王齋五日乃上璧秦王度之終不可彊奪遂許齋五日多卻之字
留侯世家云劉敬說高帝曰都關中多卻曰字左右大臣多勸上都雒陽雒陽東有成臯西有殽黽卻少一曰字
袁盎贊曰時以變易及吳楚一說說雖行哉然復不遂上三句語意不接亦不成語
韓信傳云此所謂驅市人而戰之之字不安
趙堯薦周昌曰其人有堅忍質直何用有字
燕太子請荊軻曰日已盡矣荊卿豈有意哉范睢傳云須賈問范睢曰今吾事之去留在張君孺子豈有客習于相君者哉婁敬說高帝曰陛下都雒陽豈欲與周室比隆哉哉字皆不安作乎可也
范蠡傳載楚王之言曰寡人雖不德耳柰何以朱公之子故而施惠乎耳字不安去之可也
荊軻傳云軻雖游于酒人乎乎字尤乖
灌夫傳云諸公莫弗稱之莫弗字不成語
楚昭王病甚讓其弟公子閭為王五讓乃後許乃後不成語
趙世家云智伯與趙韓魏共分其范中行故地多其字
田完世家云田乞事齊景公為大夫其收賦稅於民以小斗受之其粟予民以大斗多粟字
循吏傳序云網漏於吞舟之魚多卻於字
范睢傳云散家財物盡以報所嘗困戹者所嘗字不安
李斯出獄與其中子俱執遂父子相哭此而夷三族此而不成語
李斯贊曰人皆以斯極忠而被五刑死察其本乃與俗譏之異之字極難下
蒙恬自責曰塹萬餘里此其中不能無絕地脈哉不字當作豈
高祖令張良獻白璧玉斗于項羽范增張良曰謹諾謹字道不得
高祖紀云老父相魯元公主亦皆貴皆字不安
武涉說韓信足下雖自以與漢王為厚交為之盡力用兵終為之所禽矣之所二字當去其一又云足下所以得須臾至今者以項王尚存也須臾字亦道不過
孫叔敖問市令市亂事曰如此幾何頃乎市令曰三月矣頃字道不得
田橫曰吾亨人之兄與其弟併肩而事其主縱彼畏天子之詔不敢動我我獨不媿于心乎人字與弟字相窒當云亨人之兄而與之併肩事主或云亨人而與其弟併肩事主則可矣
燕世家云齊湣王謂燕太子平曰雖然則唯太子所以令之則字下不得
項羽對項梁云劍一人敵不足學學萬人敵此句不圓漢書加耳字是也
陸賈謂陳平曰天下雖有變即權不分即當作而
項籍見始皇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毋妄言族矣其語不圓
趙禹傳云今上時禹以刀筆吏積勞稍遷為御史時字不安
申屠嘉傳云高帝時大臣又皆多死皆多二字不可連用嘉對文帝責鄧通上曰君勿言吾私之罷朝坐府中嘉為檄召鄧通此語法不順若言府檄召也
聶政曰嚴仲子奉百金為親壽我雖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然是字不成語
屈原傳秦昭王欲與懷王會懷王稚子勸王行柰何絕秦歡少曰字
荊軻傳田光謂燕太子曰太子聞光盛壯之時不知臣精已亡矣雖然臣不足以圖國事所善荊卿可使也雖然字悖
王溫舒傳為廣平都尉擇郡中豪敢以為爪牙督盜賊以其故齊趙之郊盜賊不敢近廣平多其字
史記太史公自序云民皆本多巧奸軌弄法善人不能化唯一切嚴削為能齊之作酷吏傳夫事人君能說主耳目和主顏色而獲親近非獨色愛能亦各有所長作佞倖傳夫酷吏佞倖類皆小人史之立傳大抵著其罪惡以為世戒而遷獨有取于此等然則是非之謬豈特游俠貨殖之論哉
自序云嘉尚父之謀作齊世家嘉旦金縢作魯世家其序燕云嘉甘棠之詩其序衞云嘉彼康誥序宋則云嘉微子問太師序晉則云嘉文公錫圭鬯此類甚多夫史書實錄也事所當記善惡必存豈因嘉一事而後作乎大抵諸序傳皆不足觀刪之可也
呂氏大事記云太史公於夏紀則稱孔子正夏時於殷紀則稱孔子善殷輅聖人損益四代之大意不可謂不畧窺之矣予謂遷特因孔子之言而猥引之耳既非已見又不能別有發明而呂氏遽以為知損益之意何遽過譽之甚也
大事記史記文帝紀多載詔書至景帝紀則皆不載葢以為不足載也其旨微矣予謂史書實錄也詔誥一時之大事縱使帝之所行不能副其言豈容悉沒之乎此自遷之私憤而呂氏深取之遂以判班馬之才識予未敢知也
班固譏遷論游俠述貨殖之非世稱其當而秦少游辨之以為遷被腐刑家貧不能自贖而交游莫救故發憤而云此誠得其本意然信史將為法于萬世非一巳之書也豈所以發其私憤者哉
滹南王先生文集卷之十九
第20章 滹南王先生文集卷之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