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气韵非师
谢赫云:”一曰气韵生动,二曰骨法用笔,三曰应物像形,四曰随类傅彩,五曰经营位置,六曰传摸移写。“六法精论,万古不移,然而骨法用笔以下五法可学,如其气韵,必在生知,固不可以巧密得,复不可以岁月到,默契神会,不知然而然也。尝试论之,窃观自古奇迹,多是轩冕才贤、岩穴上士,依仁游艺,采赜钩深,高雅之情一寄于画。人品既已高矣,气韵不得不高,气韵既已高矣,生动不得不至,所谓神之又神而能精焉。凡画必周气韵,方号世珍。不尔,惟竭巧思,止同众工之事,虽曰画而非画。故杨氏不能授其师,轮扁不能传其子,系乎得自天机,出于灵府也。且如世之相押字之术,谓之心印。本自心源,想成形迹,迹与心合,是之谓印。爰及万法,缘虑施为,随心所合,皆得名印;蚓乎书画,发之于情思,契之于绡楮,则非印而何?押字且存诸贵贱祸福,书画岂逃乎气韵高卑?夫画犹书也,扬子曰:”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
论用笔三病
又画有三病,皆系用笔。所谓三者:一曰板,二曰刻,三曰结。板者腕弱笔痴,全亏取与,物状平扁,不能圆浑也;刻者运笔中疑,心手相戾,勾画之际,妄生圭角也;结者欲行不行,当散不散,似物凝碍,不能流畅也。未穷三病,徒举一隅。画者鲜克留心,观者当烦拭眦。
论曹吴体法
曹吴二体,学者所宗。按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称北齐曹仲达者,本曹国人,最推工画梵像,是为曹,谓唐吴道子曰吴。吴之笔,其势圆转而衣服飘举。曹之笔,其体稠叠而衣服紧窄,故后辈称之曰:”吴带当风,曹衣出水。“又按蜀僧仁显《广画新集》言曹曰:”昔竺乾有康僧会者,初入吴,设像行道,时曹不兴见西国佛画仪范写之,故天下盛传曹也。“又言吴者起于宋之吴暕之作,故号吴也。且南齐谢赫云:”不兴之迹,代不复见,惟秘阁内一龙头而已。观其风骨,擅名不虚。“吴陈之说,声微迹暧,世不复传。至如仲达见北齐之朝,距唐不远,道子显开元之后,绘像仍存,证近代之师承,合当时之体范。况唐室已上,未立曹吴。岂显释寡要之谈,乱爱宾不刊之论。推时验迹,无愧斯言也。
论吴生设色
吴道子画,今古一人而已。爱宾称前不见顾陆,后无来者,不其然哉!尝观所画墙壁卷轴,落笔雄劲,而傅彩简淡。或有墙壁间设色重处,多是后人装饰。至今画家有轻拂丹青者,谓之吴装。
论古今优劣
或问近代至艺与古人何如?答曰:”近代方古多不及而过亦有之。若论佛道人物,士女牛马,则近不及古;若论山水林石、花竹禽鱼,则古不及近。何以明之?且顾陆张吴中及二阎,皆纯重雅正,性出天然。吴生之作,为万世法,号曰画圣,不亦宜哉!张、周、韩、戴气韵骨法,皆由意表。后之学者,终莫能到。故曰近不及古。至如李与关、范之迹,徐暨二黄之踪,前不藉师资,後无复继踵,借使二李三王之辈复起,边鸾、陈庶之伦再生,亦将何以措手于其间哉!故曰,古不及近。是以推今考古,事绝理穷,观者必辨金鍮,无焚玉石。
后山谈丛论画
宋陈师道撰
欧阳公像,公家与苏眉山皆有之,而各自是也。盖苏本韵胜而失形,家本形似而失韵。失形而不韵,乃所画影尔,非传神也。
蜀人勾龙爽作《名画记》,以范琼、赵承佑为神品,孙位为逸品。谓琼与承佑类吴生而设色过之,位虽工不中绳墨。苏长公谓彩色非吴生所为,二子规模吴生,故长于设色尔。孙位方不用矩、圆不用规,乃吴生之流也。余谓二子学吴生而能设色,不得其本,故用意于末,其巧者乎?
阎立本观观张僧繇江陵画壁曰:“虚得名尔。”再往曰:“犹近代名手也。”三往于是寝食其下,数日而后去。夫阎以画名一代,其于张高下间耳,而不足以知之。世之人强其不能而论能者之得失,不亦疏乎?
李公麟云:“吴画于张而过之。”盖张守法度而吴有英气也。
眉山公谓孙知微之画,工匠手尔。
太祖阅蜀宫画图,问其所用。曰:“自以奉人主尔。”太祖曰:“独览孰若使众观耶?”于是以赐东华门外茶肆。
景迂论形意
宋晁说之撰
画写物外形,要物形不改。诗传画外意,贵有画中态。
守昌论精简
宋葛守昌撰
夫画,人之为此者甚多,其谁不欲擅名?大抵形似少精,则失之整齐;笔墨太简,则失之阔略。精而造疏,简而意足,惟得于笔墨之外者知之。
敦礼论画功用
宋张敦礼撰
画之为艺虽小,至于使人鉴善劝恶,耸人观听,为补益其侪于众工哉?
北山论郑虔阎立本优劣
宋郑刚中撰
唐人能画者不敢悉数,且以郑虔、阎立本二人论之,其用笔式拙不可得而考,然今人借或持其遗墨售于世,则如古君子,先虔而后立本无疑,何则?虔高才在诸儒间,如赤霄孔翠,酒酣意放,搜罗物象,驱入豪端,窥造化在则见天性;虽片纸点墨,自然可喜。立本幼事丹青,而人物阘茸,才术不鸣于时。负惭流汗,以绅笏奉研;是虽能模写穷尽,亦无佳处。余操是说,以验今人之画,故胸中有气味者,所作必不凡,而画工之笔,必无神观也。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