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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闰六月初日,北勒剃甚严,士民咸恸,山阴倪父征字舜平,侨寓劳家坞,训蒙卖药自给。兹日夜哭,罄室所有,沽醪割腥,呼里中少年饮食之,鬻二磁缸,置祖茔左,恳诸少年覆之。少年大嚼而俞允焉。倪从容坐入,请覆缸返。须臾呼启,诸少年惊问曰:先生不耐闷耶?倪曰否否。适造次入坐,顿忘语对前峰耳。整衣危坐,复命掩覆。少年踰时往扣,微有应声,薄暮呼之,则岑寂矣。年三十有三。
浙东汹汹,余姚乡绅原任礼科左给事中熊汝霖,与原任职方司郎中孙嘉绩,密谋举义。于是,宁绍分守于颍亦与之通。汝霖又以定海总兵王之仁心有机权,遗书相订。于初八日走甬东面请之仁兵,期以十二日会孙嘉绩于定海,约齐举事。于颍亦复与原任锦衣卫指挥使朱寿宜等谋,预令生员庄则敬等募江船百余艘至西陵,而绍兴义士郑遵谦亦暗结壮士数百人,将大举。
初九日,余姚北知县黄元如以筑路致怨,民捽几毙。孙嘉绩不及践约,乃即设御牌,率士民以斩之,兵遂起。郡城未之知也。
初十日,山阴安仓儒生周卜年字定夫,愤摘所佩玉雷圈锤碎,以纸包裹,外书宁为玉碎,毋为瓦全。置府案上。作绝命五歌。一歌有曰:有君有君空号呼,昔也洒血升鼎湖。今王出走蒙尘涂,敷天瓦解畴张弧。二歌有曰:有臣有臣谋家肥,处堂燕雀熟知几?冠来贡策贪紫绯,民离师溃成空扉。三歌有曰:有父有父籍钱塘,寒灯暑月穷素缃。王母漂棺海沸洋,寻棺七日奚衔桨。四歌有曰:有母有母矢靡他,坚白节操馨椒荷。哀哀罔极空吟莪,母节未旌可奈何。五歌有曰:我生我生竟成空,恨不学剑弯长弓。神州陆沈将安穷,徒怀报国忧冲冲。又云:罗江水,为清唾,人在水中同天卧。今予赴海葬鲲鲸,西风度我步前英。又吊王元趾诗五首。有曰:鼓笔由来未学戈,书生壮魄气偏多。又曰:京国冠裳嗟扫地,故宫花草痛成墟。又曰:汨罗今不嗟孤偶,为报行吟硕客来。又曰:冠裳一死留千古,形落沙沱气不磨。临终寄叔父与弟书,谓海水滔滔不必求吾尸,无后之罪,惟贤弟赎之,吾尽吾心,人虽目我为迂,固甘心也。外数言嘱于汝嫂曰:倘有遗孤,则不可不守。无孤,则不可不死。既无遗孤,又不能死,则不可不嫁。当敬听吾言,勿贻后累,处分毕,蹈海而死。
十一日,绍兴义士郑遵谦率诸壮士入府署,斩北太守张愫于路,斩山阴北知县彭万里,自号都统制大将军,令绅衿巨室咸捐助,随撤各路桥梁。
十二日,于颍坐小艇携短童至萧山,人心思汉,擒北知县陈瀛。
十三日,北当事命使渡胥江,持安民榜至。于颍在萧,即碎其榜而羁其使焉。一面巡缉沿江守截渡口,一面招集兵饷,随有原任副总刘穆募兵五百,原任参将郑惟翰部劄都司金裕乡兵五百,劄委中军守备许耀祖左营官兵五百,绍兴卫指挥武经国义兵六百,先后驰至。复以饷薄,推萧庠徐芳烈、何之杰,数人措饷召募,随礼挂冠解印及绅衿秉义不出者,尤尊礼训导许士龙,谒聘廪生徐芳声,又以数百里长江,宜按地分汛为守,即以原募江船分散各兵。刘穆守潭头,窥富阳;郑维翰、金裕,渡江守沈家埠,扼桥司扞海宁。许耀祖联舰江中,武经国列营江岸,原任锦衣卫指挥使朱寿宜、指挥佥事朱兆宪,领自募义兵扼鳖子门。太仆少卿来方炜、兵部职方司主事来集之,领自募义兵扼七条沙。又以原任都司朱伯玉等募兵出奇游击。
宁波原任刑部员外郎钱肃乐,率乡绅士民以起。迎浙镇王之仁于演武场,拜为大帅。之仁即于坛上迫谢三宾使捐万金为首倡,由是原任山西道御史沈宸荃、原任兵部职方司冯元飀,亦起于慈。而越中大理寺寺丞章正宸等,俱各纷纷自募义兵以起。
十四日,嵊县亦有好义者,偕僧众十余人至拓城招兵。嵊邑裘尚奭尽杀之,与其党自募一旅以起。
台州鲁藩,与台绅陈函辉、南洋协镇吴凯等,亦杀北使大起,征兵措饷,头绪错杂,穷乡僻壤,无不骚动。
维时方国安欲入据金华,朱大典以兵无纪律拒之。方攻围数日,被破伤精锐不克。马士英与乡绅姜应甲力解乃已。
于颍在萧,闻北兵拽内河船百余于河口,扎木排数十填土,有窥渡意,颍夜遣死士陈胜等斩筏沈舟。会后风潮大作,北舟碎而木排亦尽飘流泊南岸,各营恣取,众以为神助。
十六日戌刻,中天月食既,时军务倥偬,人莫推救,见者伤心。
自初七以来,日入后,赤气赫然从西而上,冲过天半,如是者旬余,为兵大起之象。占者以伏尸之兆流血之征是也。
二十一日,台州绅衿士庶共推拥鲁藩监国,以张国维、宋之普、居内阁,陈函辉为詹事,张文郁为工部侍郎。国维仍管兵部事,乃告归募兵。以柯夏卿为职方郎中。又于嵊县山中征陈盟者再,盟辞疾不赴,而越中当事闻之,已俱有拥戴迎立之意矣。
时江上义旅新集,进取未卜。每念海宁、富阳,系浙东左右两大翼,海宁则有营官守佣郑继武,所官千户朱大网,同僧顾隐石等合兵拒守,已曾阵斩北将王登鍹。北兵稍却。富阳尚为北官郎斗金所据,于颍乃遣副将刘穆等乘夜袭之,擒其令,因通余杭之道。爰有余杭旧令加兵部职方司主事邱若浚,并瓶窑原任副将姚志卓,擒余杭北令以应。时富阳未有守、义士王襄、并贡士缪法信等,率义旅请行,乃仍檄刘穆渡江渚清风亭,为富阳外援。穆兵甫至,而北骑突来,虽斩获数十人,而义士如刘肇勷之伤亡者,亦已十六七矣。此皆二十三日以前事也。
二十三日以后,定海总兵王之仁统领标兵,同余姚起义乡绅熊汝霖、孙嘉绩等,各督兵至西兴。镇东伯标下总兵俞玉、方任龙,暨监军兵部职方司郎中方端士、工部虞衡司员外骆方玺,刑部云南司主事史继鳅等,各督兵至义桥。江上军声因为渐振云。惟富阳守缪法信等拥兵抄掠,该邑苦之。于颍恐有变,七月初三日登舟,初四至渔浦,而富阳失守之报至矣,缪王诸兵,望风奔溃。义士阮维新、生员王宗茂等,力竭不支,掷以乱石,亦死伤过半。幸颍再至而北不守,富阳仍为南有。
初六、七后,绍兴起义乡绅章正宸,领自募义兵,至頳山汛守。宁波起义乡绅钱肃乐、冯元飀、沈宸荃等,各统义兵至西兴汛守。绍兴都统制大将军郑遵谦,亦领兵至长山汛守。又总督浙直水师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荆本彻,亦统领水师由苏松赴援。兵渐厚。
二十五日,越中大老及起义诸君子,具疏敦请鲁藩监国临戎,乃发台州,原任吏部左侍郎陈盟迎于天台县。见,遂辞不允。
八月初三日,乃抵越城,遂以分守衙署作行宫焉。
监国至越,以方氏有重兵,乃首遣使召马士英,并召方国安,遂以马士英督其军。朱大典自陈曾于芜湖受弘光皇帝入阁之谕,乃即命以原衔防守金华。
时新政殷烦,诸司印纪多缺,以陈盟为礼部尚书,掌其事。人才匮乏,官多不备。盟为之普言,宜亟擢郡邑山林遗逸,之普不能用。
遣通政司谷文光,偕御史白抱一,犒师江上。谷文光故鲁藩长史,本起优童,无重望,至西陵,浙镇王之仁侮辱之,不为礼,并责内阁贪污不职。宋之普不自安。顷之,张国维募义乌八千兵至,乃起阁臣方逢年复入阁,体统渐备。
月内贝勒不复驻杭,率杭镇陈洪范、降抚张秉贞,拥惠、潞二王北去。惟留内院张存仁、及总兵田荣等相据守。
时监国正病脾痛,自台舆疾至越,至则卧不可起。此时方国安统领总兵方元科、马汉等,水陆步骑从严州下,陆续至富阳,且抵江干矣。江上诸军请监国誓师甚急,不得已以十九日起行,驻西兴王之仁寓所,宋之普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