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绝唱,从此相逢如陌路
无需痴爱,只愿此心有所依
此人就是颜如玉的父亲颜自清,当日自己为了门楣清誉,在酒中放迷昏药将她赶走,确实有些过份,听仆从回来说莫忧被一个白衣人相救,如玉猜道,那白衣人一定是巨贾苏岭,此人不但家势通天,一身武艺尤其高强,更加焦虑,日夜担心莫忧与苏岭来寻仇,惶恐了数日不见动静,又有宰相丁谓遣媒提亲,颜自清这才欢喜,自己能与丁谓结成亲家,那日后在朝中可谓举足轻重,苏岭之义兄凌昭德同在朝中为官,苏岭为兄长仕途,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至此颜自清才放下心来。
没想到在这大喜之日,久未露面的莫忧竟然神出鬼没的出现在洞房门口,她此时出现,众人都已看见,但若她当众将过往之事说出,颜氏一门都无脸见人了。
正急得正跳,身后传来呵呵之笑,回头一看,亲家公丁谓正捋须慢步上前,更吓得汗如雨下,丁谓笑看着莫忧,道:“你既然来了,何不当着众人之面……”丁谓话说一半突然打住,他这般故意停顿,直吓得颜自清全身颤抖,面无人色,好在檐前的灯笼都是大红,倒也映不出他的苍白。
丁谓不动声色的瞟他一眼,接着说:“何不当着众人之面向一对新人道个喜。”
除了丁、颜,跟后而来的众人都不认得莫忧,低声的议论她是何人,莫忧将眼冷厉的扫过,忽然面带笑容,道:“好,丁大人喜得贵婿,可喜可贺,我就弹奏一曲献给新人,不知贵府上可有琴?”
颜自清听得大汗淋漓,生怕莫忧那张嘴里说出来的下一个字是颜家那见不得人的手段,听她问琴,忙答道:“有,有,姑娘稍候。”手忙脚乱的吩咐下人去取琴。
很快,琴就取来,摆来园中,这园子离洞房不远,众人拥簇着莫忧来到琴前,颜如玉和丁晗月自然是不愿来的,没想到项其琰抢进一步,偏偏拉住新郎倌,笑道:“走,走,走,新郎倌,且去听一曲。”颜如玉满红通红,嗫喃着不敢说话,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推推搡搡的就被项其琰拖了出来,远远的站着,死活也不敢再往前了。
莫忧坐定琴前,抬眼扫视,见颜如玉远远的不敢过来,心中很是鄙夷,再回想起与他相识相处的点点滴滴,怨恨、愤慨、哀伤、痛苦一齐儿搅在心口,着实难忍,将手那么往琴弦上一按,嘶裂般的琴音突的击痛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千年修行,千年孤独,
夜深人静时,可有人听见我在哭,
灯火阑珊处,可有人看见我跳舞。
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
千年等待,千年孤独,
滚滚红尘里,谁又种下了爱的蛊,
茫茫人海中,谁又喝下了爱的毒。
我爱你时,你正一贫如洗寒窗苦读,
离开你时,你正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
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
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
海誓山盟都化做虚无,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
只为你临别时的那一次回顾,
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
天长地久都化做虚无,
能不能再为你跳一支舞……
如泣如放的歌声,哀断人肠的琴音,丝丝缕缕刻进每个人的心底,也凝固了全场的气息,莫忧白衣似雪,在晚风中飘袂,青丝忧伤起舞,纤指起伏之间,苍白的泪珠顺着那白玉的脸颊滑下,如玉,你我相识,缘于西川深山的白狐,依然清晰的记得你蜷在床角,惊恐的问我“你是妖怪吗?”然后我故意吓唬你“我是千年狐狸精”看着你四处躲藏而笑。
我为你添衣送饭,我陪你庙中苦读,我为你千里进京,我陪你一路风霜。
今日,你金榜题名,今夜,你洞房花烛,我为你抚琴道贺,一曲琴音,一曲《白狐》,尽诉你我前缘,同时,也结束了过往的全部,从今以后,相逢如陌路,情断如隔世……
莫忧纵然而起,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如一团白云袅袅腾升,飘悠悠的落在屋檐,夜色中,那抹白影白得刺眼,白得令人心疼,白得惊心动魄,飞扬的长发中,一双眼眸如夜空中的星辰,幽幽的勾起人们心底的痛疼,白衣隐入夜色,无影无踪,仿佛一场梦,朦朦胧胧的美丽,却又分明留下深刻的伤痕。
风在耳边吹过,泪水被吹散,直到看不见颜府的灯光,直到听不见颜府的笑声,直到世界暗下来、静下来,莫忧抱住一棵树,大哭。
往事一幕幕浮现,又一幕幕消隐。
如玉,从此萧郎是路人。
低沉幽悠的箫声从身后响起,莫忧扭过身,苏岭站在身后,看着她吹xiao,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可以看见一双眸子闪闪发亮。
苏岭,怎么又是你?
莫忧泪眼看他,脱口而出:“苏岭,你娶我,好吗?”
苏岭说:“好!”一个字,简短坚定,温柔怜惜。
莫忧说:“那你现在就去准备,明天就迎我进门。”
苏岭说:“好!”一个字,尽是宠溺。
苏岭当真转身回去准备娶亲,莫忧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嘴角露出一个哀伤的笑容,苏岭,你真傻,为什么一丝犹豫都没有?只要稍微迟疑,我就会醒悟,我不该利用你,可是……
莫忧坐下树下,仰望夜空中点点黯淡的星光,她不知道此刻的苏岭正跪在凌老夫人膝前,苦苦哀求,未料及一向慈爱有加的凌老夫人这次竟是异常的坚决,任凭苏岭苦求,只有两个字“不行”,苏岭长跪不起,乞求母亲答允,直至天色将明,凌老夫人究竟疼爱儿子,搂住他含泪点头,苏岭感激不尽,响当当的向母亲磕了三个响头,凌老夫人扶起儿子,叹道:“你执意如此,为娘的不能再阻止,往后孽债,儿只得担起。”又说,“事出仓促,难以置办,一应用品用婉玉的待婚之物即是。”苏岭连连谢恩。
先不表苏岭如何劝慰母亲安排迎亲之事,且说一说莫忧呆坐树下,神情恍惚,一道青影凝肃缓近,站停在她面前。
凌梓凤冷冷的看着她,问:“你爱他吗?”
莫忧淡淡的回答:“我需要他。”
凌梓凤蹲下身,将脸逼近,道:“你需要的只是一方手帕,如果今晚出现在你身后的人,不是苏岭,换成任何一个男人,你都会嫁给他,如果是我,你也会,是吗?”
莫忧冷笑:“没有如果,因为我看到的就是他。”
凌梓凤恨恨的盯着她,“你不爱他,就不要这么冲动,你会伤害你自己,也会伤害他。”
莫忧斜眼瞟他:“为什么要爱?苏岭能给我温暖,这就足够了。”
“不够,你怎么忘了你曾经和我说过,你要嫁一个你深爱的男人!”凌梓凤一把扣住莫忧的衣领,神色凶恶,声音也凌厉起来。
莫忧毫不畏惧,直愣愣的与他对视:“曾经?曾经是多久?深爱?什么是深爱?是生死相契誓不相负?还是执子之手与子白头?”
“是的”
“那你认为苏岭对我不是如此?”莫忧反问。
“是,苏岭待你情真意切,他既然愿意娶你,此生决不负你,但你不是,你做不到这样对苏岭。”凌梓凤的目光象是利锋的尖刀,一刀一刀的割着她的心,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野性、或者说象狼一样的凶狠,他的话尖刻到残忍。
莫忧也怒了,被他的目光与语言激怒,象一只被困的母老虎,同样恶狠狠的回视着他,也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的说:“胡说!我如果嫁给他,也同样随他一生一世!”
“但是你不爱他。”
“我不想和你说话,你走!”
“莫忧……”
莫忧恨恨的瞪着他,他打搅了她的清静,他扰乱了她的心思,他勾起了她的伤心,他剖开了她的自私、怯懦、自尊、自卑和无助。
凌梓凤走了,临走之前,丢下一句话:“你会后悔,后悔你干的蠢事!”蠢吗?莫忧闭上眼,胡言乱语!苏岭是个多好的男人,他是我一生最完美的选择!
又来一人!莫忧好不恼怒,这么僻静的地方也会被人接二连三的找到么?
这回却是杜音音,她一把拉起莫忧,先是往怀里一抱,莫忧挤出一个笑容,轻声道:“无妨,冷静片刻即是。”杜音音安慰她几句,又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刚得到消息,丁谓将一个丫头许给了城东文家。”
莫忧身子一僵,什么丫头?那定然是罗衣了!杜音音随莫忧去看过罗衣,也从她们对视的眼神中猜出罗衣与莫忧的关系,罗衣被丁谓带走后,莫忧曾去丁府看过一次,回来后曾向杜音音透露出只字片语。
莫忧问:“文家是什么人家?”
杜音音道:“据说,早些年,文家也算是个殷实人家,只是文先生早已过世,家道渐渐中落,老夫人为节省开支,逐渐将仆人遣散,独自将幼子文宗秀拉扯大,不想文宗秀生来体弱,常年药不离口,到前年连床也不能下了,为了供那药钱,家中田地物什都已典当,老夫人唯有做些针钱活货过日子。”
这样穷苦的人家,却要狠心把罗衣嫁过去,这分明是丁谓见自己这样沉得住气而抛出的诱饵。
莫忧的面上浮出杀气,丁谓,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动罗衣,否则,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第9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