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遇,苏岭浅评蒙正
陌路相逢,奇主堪配怪仆
宝儿唱到这里停下来,偷偷的抬眼看莫忧,莫忧听得痴迷,早已泪眼婆娑,见她停下,诧问:“怎么不唱了?”
宝儿小心翼翼的回道:“因是偷学,只学得这么多,后面不会了。”
莫忧轻叹一声,摆手让她退下,扭过头看窗外,轻轻抹去满脸泪水。
经过这个意外的插曲,莫忧的情绪迅速冰冻,软身倚在窗前,垂首低眉,左手执盏,右手把杯,也不出声也无神色,默默的自斟自饮,一连几杯下肚,心头热起来,好在这酒不烈,口感温醇,不至于醉倒,杜音音因知她胸口有伤,夺过酒盏,劝道:“妹妹,可是想念家乡来?”
莫忧眉尖含愁,低叹一声,欲语又止,接过杜音音递过的茶,轻啜一口,轻凉的茶香浸齿滑舌,润入喉嗓,莫忧意识到自己适才的冲动与失态,朝杜音音抱歉的展颜一笑。
杜音音看看窗外日色,道:“快到时辰了,姐姐陪你出去走走,迎接颜公子,如何?”
想到颜如玉,莫忧脸上的愁容明显舒展,她起身,与杜音音携手出去,刚到门口,就看见一位白衣男子大步从对街走过,身材挺拔,气宇不凡,莫忧一怔,正巧那男子侧过脸向烟雨酒楼看过来,正看见莫忧与杜音音并肩走出,四目相对,都怔住了。
苏岭脸上的诧异之色一闪而过,温暖的笑容洋溢着整个脸庞,他向莫忧点点头,快步走来,莫忧的面孔僵住,直到苏岭站在面前。
苏岭先是客气的和杜音音打招呼:“难得杜夫人光临,烟雨酒楼今日承迎贵宾了。”
杜音音咯咯笑道:“苏公子客气了,苏公子这烟雨酒楼朋客盈门,出入的哪一个不是名流鸿儒?”
苏岭抱抱拳,转头看着莫忧,柔声道:“莫姑娘,近日可好?”关切之情,七字尽表。
莫忧欠疚的回视他,点头:“很好,谢苏公子挂念。”声音生涩。
杜音音美目流盼,两人情愫尽收眉梢,笑道:“哟,妹妹,揽月居还有点杂事,姐姐得回去打点一下,妹妹可否在这里稍等片刻,姐姐很快赶来?”
莫忧心里低叹一声,这样的说辞真是无可挑剔,看来杜姐姐是有意避开的,也罢,当日不告而别,自己对苏公子确实欠一个解释,杜姐姐若在,说来不便,犹豫着微微点个头,苏岭已笑着回道:“两位既已来到烟雨酒楼,苏某若不盛意款待,倒是留人口舌,说苏某怠慢两位了,不过,夫人既有要事在身,苏某也不敢强留,改日自当再约陪礼了。”
杜音音笑道:“好说,好说,改日,妾身自当摆宴揽月居,还请苏公子屈尊亲临啊。”
两人又往来客套了一阵,杜音音妙目注视着莫忧,为她轻轻拢了拢额边的头发,袅袅的上了轿远去了。
莫忧叹口气,瞪着苏岭看了片刻,刚要出言道歉,小二迎出来,向苏公子点头躬腰,轻声道:“苏公子,您来了?”苏岭温厚一笑,聪明的小二转身离去。
苏岭笑道:“颜公子快出考场了,咱们去迎接如何?”莫忧想不到他还记挂着颜如玉,很是感谢,当下两人并肩行于街头,两人皆是一身白衣,男的伟岸英挺,女的阿娜窈窕,恍如金童玉女降临凡世,引来不少行人驻步观看。
莫忧想起杜音音的叮嘱,因恐被陈彭年一党认出,要再次连累凌家,不自觉的垂下头,避开众目,苏岭菀儿笑道:“别怕,今儿个除了这翰林院监考的三位,其他官员都进宫了,留下些虾兵蟹将也认不得你。”
被苏岭一语道破心事,莫忧虽有些尴尬,但是很快高兴起来,到京城已时日不短,这却是第一次漫步京师街头,春日的阳光立刻明亮了许多,鸟儿也唱了起来,花儿也艳了起来,莫忧的脸上同样绽开了兴奋的笑容。
苏岭却盯着她,突然问:“莫姑娘似乎身体不适?”
莫忧笑道:“不过昨晚睡得晚些,并无不适。”
苏岭摇摇头,伸手想去抓她手腕,又觉唐突,先询问其意思:“我为你把个脉如何?”莫忧不愿让他知道,笑言拒绝,苏岭无奈,见她对自己虽然笑脸相迎,却总是若即若离,生分得很,也不敢强求,只得劝慰几句“好生保重”之类的话语。
莫忧突然问:“时下对吕夷简怎样评价?”
苏岭微微一愣,笑问:“你想知道什么评价?”
莫忧心道,不过是想知道历史的真实,嘴里却笑道:“怕他为人不正,影响如玉仕途。”
苏岭笑笑,眼神浓深如海,看不出什么怀疑,却也不作问答,只问:“你以为,吕相如何?”
莫忧想了想,道:“只知他是先帝时吕蒙正之侄,为蒙正所荐,赞他有宰相之才,具体的却不清楚了。”
苏岭惊讶的看着她,道:“你既知是蒙正所荐,自然不该担心,蒙正识人,从未错过。”
莫忧笑了,苏岭是个商人,交际覆盖商政各类人物,言词谨慎,怎么会针砭时弊、说当朝左相的坏话?不禁有些怏怏,不再追问,心底细忖,又高兴起来,他连今日众官进宫之事都一清二楚,想必朝中之事也晓得几分,我若要为娘报仇,杀那丁谓,正好从他这里取得信息。
两人一面细碎的聊着,一面走向翰林院,这时,迎面走来三人,衣饰奇异、面容不类,行色匆匆,一阵风似的径直从两人身边走过去,不过却是看得清楚,当中一少年,不过弱冠年纪,身材瘦弱,面色腊黄,目无精神,恍如重病未愈,一身火红的衣衫,颜色亮丽、阳光下闪闪耀眼,象是一团火焰热情的跳跃,却极不合身,明显宽大许多,好象一件高大男人衣裳穿在一个娇小女子身上,看起来十有趣,偏生这小少年毫不以为然,鼻孔朝天,双手背负,走得趾高气扬。
在他左侧的是个三旬出头的白面书生,净面无须,乍一看生得倒是清秀,再一眼就能看出,他那鼻子出奇的高,这倒也罢了,偏生又穿一身黑衣短襟衣裳,腰后挂着一柄短刀,不过尺许,银色的刀鞘上嵌满宝石,这分明是夜行打扮,他却这样大白日的穿着招摇过市。
红衣少年右侧的老太婆,看年纪约有七旬左右,满脸布满皱纹,几乎找不着眼睛,却又不知抹了多少胭粉,硬生生是将一张山川深堑的老脸抹成平原,若是抹得均匀倒也罢了,可是又分明能让旁人看得出原本的高低起伏,再配以胭脂,红白相间,比较那戏台上的丑角相差无几,若仅是如此,也不说什么了,灰白斑驳的头发上又插了朵水灵灵的大红花,瞧着象是刚摘下不久的,身上再穿件桃红色的长裾裙、嫩黄色的窄身上衣,胸口用金丝绣了各式花样,远远的看去,还以为是二八年华的俏姑娘。
三人一露面,路上行人的目光立刻从莫、苏二人转移过去,初是惊呆不语,待他们走远了,这才议论纷纷、窃笑不止。
莫忧也忍不住笑出来,再回头去想看一眼,正遇上那红衣少年也回头,对上莫忧的视线,那红衣少年冷冷的哼一声,掉转头,继续大踏步的往前走,他右侧的那位“美貌”老太婆却娇声道:“少主,因何不高兴?可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惹着你了?”
红衣少年哼道:“老太婆,用你管!”
老太婆转过身回望,莫忧虽已回身前行,老太婆还是敏锐的觉出就是此人惹得红衣少年不高兴,指着她问:“可是那着白衣的小妞?老身我帮你出气。”也不待红衣少年回话,一阵风似的卷到莫、苏二人面前,叉腰而立。
一阵浓香扑鼻,莫忧禁不住打了个喷嚏,老太婆怒道:“好啊,小丫头,竟敢嘲笑老身么?”莫忧也觉得自己当着对方的面打喷嚏确是不敬,笑道:“不敢,前辈息怒。”
老太婆吃吃一笑,道:“老身这香浓郁迷人,你这小丫头这样生涩,闻不得也是正常,不过,你让我们少主不高兴了,老身可饶不得你。”
苏岭揽过莫忧,将她护在身后,笑对老太婆道:“前辈,请你们少主过来说说,他怎么就不高兴了,若是确认理由充足,在下不妨陪个不是。”
老太婆将苏岭上下打量,嗤道:“啧,长得真个俊俏,你是这小妞的丈夫吗?”
莫忧大窘,忙要挣开苏岭,不料被他搂得极紧,若是用力,胸口隐隐作痛,只得胀红着脸,苏岭笑道:“前辈千里而来京师,想必有要事在身,何必因这点小事耽搁了行程?”
老太婆惊讶的看着苏岭,喝道:“你这年轻人,难道认得老身不成?”
苏岭温笑道:“花婆婆虽远居关外,盛名却早已传遍中原。”
老太婆拍掌笑道:“不错,不错,想我花婆婆的美名,岂有天下人不知之理?你这后生很是知趣,老身听得很高兴,哈哈,很是喜欢。”
花婆婆笑得正欢,却听红衣少年在不处远也是叉腰吼道:“老太婆,你笑什么笑!你看你那脑袋上,头发都快掉光了,还顶着一朵大红花,任是个人都能猜出来,有什么可笑的。”
听得少主一顿挖苦,花婆婆的脸耷了下来,这么一笑一苦,脸上的粉开始松动,出现一道道的裂纹,煞是可笑,见她沉着脸,指着莫忧道:“你,瞧见没有,我家少主很不高兴了,你去给我家少主陪个不是。”
第6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