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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婆婆八字论人性,难阻莫忧一意赴红尘
临行数语细叮咛,切莫负仇十载轻妄行
莫忧一怔,停下脚步,想起他曾羞怯的说要禀明尊长娶自己为妻,凄然一笑,颜如玉道:“姐姐既然不是鬼怪,小生也不怕姐姐,只是坟墓阴气太盛,姐姐女流弱质,还是不住为好。”
莫忧转身,问:“你真不怕么?”
颜如玉憨憨的笑笑,咬牙不语,莫忧软下心,道:“你收拾一下,我回去取些衣物。”一个晃身就不见了踪影。
田婆婆坐在原处等待莫忧,莫忧轻声问:“婆婆,可是觉得颜公子性情怯懦,无丈夫气概?”
田婆婆拉过莫忧的手,久久的注视着她,叹道:“小姐,老奴觉得您还是不要与颜公子同行。”
莫忧惊问:“婆婆怎么看待颜公子?”
田婆婆肃容正色道:“老奴略懂识人之术,小姐,听老奴一言,此子不善,不宜相托。”
莫忧心中骤凉,婆婆平时言行谨慎,从不乱加评语,即使是逼死娘的丁谓,也只评价为“权欲过重、谋私而不正”,至于其他恶语从来不说,就连母亲之死,也未多做怨恨,今日“此子不善,不宜相托”八个字已是对一个初次相见的陌生人最严厉的评价了,在莫忧心里,也无疑是对颜如玉判了死刑。
不过莫忧还是坚持道:“婆婆,后事难料,阿忧决意下山,与颜公子去京城。”
田婆婆有些震惊的看着她,从小到大,莫忧从未对自己这么坚决过,虽然名义主仆,但是莫忧一向敬重自己,凡自己不高兴的事,莫忧从不执意而为。
田婆婆也坚定的回道:“婆婆我坚决不允许。”
“婆婆,阿忧从未拂过您的意,这次,只怕要让您老人家不高兴了。”莫忧毫不退步,她已决意下山,要去红尘走上一遭。
田婆婆叹道:“小姐,老奴受夫人之托,好生照养小姐,不敢有任何闪失,颜公子性怯情虚,恐误小姐终身,老奴不敢放行,有负夫人之托。”
莫忧垂眸潸潸,沉痛往事历历在目,这天下,何人可托?我又岂敢再轻易以身托人?不过是见颜如玉自幼修习孔孟之德,轻女色,重功名,虽则迂腐不化,自命清高鄙视贫陋,容止亦觉端正无偏,就算将来仕途得意,心生浮华,也至于心寡如纸,因此大胆伴他一行,慢慢察他品格而已,再有一桩原因,却是他的到来勾动我沉寂多年的心弦,我到底与世隔绝了十年,还是千年?红尘恩仇仿佛已锈迹斑斑、沉没如废墟,又分明时时让我魂牵梦萦,我也曾想过就在这少有人烟的深山之中度此一生,无奈两个灵魂都不甘如此,它们夜夜纠缠在我的梦中,我如今正好借颜如玉之事下山,去开始我的另一种生活,也是了却一段心事。
她心中千丝万缕,却没有说出来让田婆婆知道,依在田婆婆身边,柔声求道:“婆婆,我娘已然走了十年了,您养我成人,她在九泉之下也感念您的恩情,阿忧不想在这里住下去,等阿忧在世上寻得安稳之处,一定也接婆婆去,阿忧也不愿婆婆在这里住下去。”
“老奴发誓要守着夫人,哪里也不去,小姐身负血仇,迟早要下山为夫人报仇,但是年纪尚轻、武艺尚欠火候,至少再练上五年,那时再下山,老奴不再阻拦。”田婆婆坚定的摇了摇头。
莫忧却定咬定了一定要走,卟嗵便跪在了田婆婆面前,把田婆婆吓得也跪下来扶住莫忧,连声道:“小姐折老奴寿了,快快请起。”
莫忧求道:“婆婆担忧阿忧之心,阿忧永惦不忘,不过阿忧心已离去,下山后自当小心保护自己,请婆婆成全。”哀哀的不肯起来。
田婆婆无奈,只得垂泪道:“小姐既然如此坚决,老奴也拦不住,请小姐万事莫冲动,小心而为,莫叫夫人与老奴挂牵。”莫忧应个声,这才起身。
田婆婆抹抹泪,牵着她进了内室,在莫柔的石棺前停下,与莫忧一起跪下,道:“夫人,小姐已长大成人,老奴有负夫人重托,挽留不住小姐,请夫人在天之灵保佑小姐一路平安,遇事皆逢凶化吉。”
莫忧磕头道:“请娘放心,请婆婆放心,阿忧当时时惦念婆婆的教悔。”
田婆婆道:“小姐既然坚持去京城,必须当着夫人的面答应老奴一件事。”
莫忧道:“婆婆请讲。”
田婆婆从胸口取出一叠薄薄的帛绢,道:“这是你娘留下的,你到京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见王旦大人,将这帛绢亲手交给他。”
莫忧记得这是母亲临死之时交待给田婆婆的,看来田婆婆日夜放在身上,可见此物重要,忙双手接过,依样放在胸前,问:“若王旦过逝,或朝中易人,又如何?”
田婆婆略一怔,道:“王曾,曾亦持重端正,可信。”又叹,“端若在世,岂有当年之事?”
莫忧点头道:“阿忧谨记。”
田婆婆又道:“第二件事,切勿只身逞凶杀丁谓,丁谓之罪尽在卷帛之上,朝庭只有处分。”
莫忧忿恨道:“婆婆,丁谓为官不正之罪,可有朝庭处分,可他追杀你我三人,害死母亲之罪,阿忧要亲自报仇,婆婆莫不是怕阿忧学艺不精,报不了仇才要借助朝庭么。”
田婆婆又惊又悲,慌声道:“小姐……”叹道,“丁谓一介文官,手无缚鸡之力,不过,他甚是狡猾,身边侍卫个个武艺高强,阿忧年轻,恐不是他对手,反伤了自己,岂不是让婆婆有负夫人之托。”
莫忧眼前尽是莫柔临死前的血迹,犹有不甘,还要再说,田婆婆似有生气,叹道:“小姐若是执意冒险,婆婆远在深山,怎能放心,王旦、王曾皆是正直可信之人,你把卷帛交去,他们上疏朝庭,自有处分。”莫忧见婆婆生气,忙垂首依从。
田婆婆看着莫忧依顺,这才向石棺连磕三个头,莫忧也跟着磕头,田婆婆将莫忧扶起,也不多话,径直去侧室为她准备行囊,莫忧跟在身后,突然道:“婆婆,我一定会找到罗衣,然后带她回来见您。”
田婆婆回身搂住莫忧,泪流满面,道:“小姐,老奴此刻只愿小姐你平平安安就好。”
莫忧心口涌起一股孺子之情,抱着田婆婆也哭起来:“阿忧不孝,不能长侍膝下,请婆婆放心,阿忧会尽快回来看婆婆。”田婆婆点点头,足足为莫忧收拾了满满一个大包袱,莫忧接过沉甸甸的包袱,再次跪下给田婆婆磕头,这才离去。
田婆婆默默送至墓门,莫忧回望墓前苍老的背影,她不忍舍下,可是,她更不愿在这坟墓里再住下去,她要去看看山下的世界,才不枉来这世上一趟。
莫忧在破庙前停住了脚步,屋里同时走出两人,是颜如玉与那白衣男子,莫忧仍沉浸在与田婆婆的离愁中,强挤出笑容,道:“看来你真是够笨的,现在才发现找上门来。”
男子看着莫忧肩上的包袱,问:“你要离开吗?”
莫忧冷笑道:“狐狸的行踪被发现了,自然要换个地方,我可不希望我的皮毛被人披在肩上做围脖。”
男子有些尴尬,一旁的颜如玉道:“小生已告知苏兄,姐姐不是妖怪。”
莫忧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急声问:“还说了什么?”
颜如玉有些惊措,忙答道:“苏兄也是刚到,并没说别的。”
莫忧见他眼中闪过惊惶,亦知刚才语气太重,不过这书生是个实心眼,自己嘱咐的事应该不会泄露,放下心来,轻“哦”一声,默不作声。
颜如玉见莫忧情绪低落,又解释道:“姐姐宽心,这位苏兄不是恶人。”
莫忧此刻愁绪满怀,哪里顾得上一个陌生男人是不是恶人,摆手道:“颜公子,天色尚早,我们启程吧。”
颜如玉应个诺,看看男了不敢说话,男子微微笑道:“在下苏岭,往日多有冒犯姑娘,请姑娘见谅。”长躬而下,莫忧亦觉失仪,不该情绪外露,忙以袖相扶,裣衽道:“小女子莫忧,见过苏公子。”
颜如玉亦是第一次得知莫忧的闺名,欢喜道:“姐姐,苏兄也要前往京城,正好同行。”
莫忧略显犹豫,随即笑道:“如此,一路上有劳苏公子照料了。”
苏岭温言答道:“客气,既然同行,理应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