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个月后,黑白二老就带来了消息,明天,唐岐之夫妇就要到了,上官秋雁喜不自禁,次日昱晨,上官秋雁正在梳妆,就听得脚步而由远而近,心中一颤,起身迎接,上官惜言负手踱入,沉默的看着垂首而立的女儿,一晃三个月,竟是瘦了许多,终究是亲生骨肉,哪里舍得她吃苦,轻轻一叹,道:“雁儿,这三个月禁居思过,悟出什么了?”
上官秋雁忙道:“爹爹,女儿知错了,女儿不该惹爹爹生气,不该说那些混账话,女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上官惜言对这番话并不满意,但是念她还是个小姑娘,这三个月的惩罚已经很重,也就没有再说,只是隐忧的摇头轻叹,道:“今儿个,你姑姑姑父就要到了,一家人多少年没有团聚了,你随我出去吧,好好收拾收拾,一会儿,随我一起到大门口迎接。”
上官秋雁虽早已知道这个消息,面上却故做惊喜,扬起泪痕斑斑的笑颜,道:“哎呀,姑姑要回来了吗?雁儿可是好多年没见着姑姑了,谢谢爹爹,雁儿这就去换件衣裳,迎接姑姑。”
因为唐岐之夫妇的到来,上官秋雁的三月之禁提前结束了。
和义山庄虽然避居世人,气势却是宏大,两列身着蓝白相间衣裳的武师井然左右,因为是亲戚,所以也不避讳内眷,上官惜言、三位夫人与上官秋雁全部都迎了出来,在石门前站起三排,山道上两马一轿缓缓行来,当先马上一人,峨冠老者,正是唐岐之,轿后紧随一马,马上端坐一位锦袍少年,自然是唐采华,此时的唐采华不足弱冠,桀骜之气已养出来了,他远远的就瞧见舅父身后站着一位妙龄少女,貌比天仙,态若洛神,虽然年岁不足,但是容光照人,不可逼视,心中暗赞,啊呀,原来表妹竟有这样的姿色,我少不得求母亲定了这门婚事,将这美人儿讨了回去,也不枉我千里来一趟。
唐岐之已翻身下马,上官惜言快步迎上,两人执手笑言:“啊呀,舅弟,多年不见,风彩一如当年哪。”“姐夫可是打趣了,惜言虽然年幼几岁,反而白发见多,倒是姐夫容光焕发。”
三位夫人与上官秋雁上前,打起轿帘,欢言相请,上官惜春一边下轿一边笑道:“哟,竟要劳动弟妹们一齐来,怎敢担当。”突然眼前一亮,看着上官秋雁,竟怔住了,啧啧赞道:“哎呀,雁儿这容貌身段,竟是天底下再难找出第二个了。”
上官秋雁听得心里喜孜孜的,忙上前敛裙行礼,早被上官惜时搂在怀里,上下打量,喜爱得移不开眼珠了,上官惜言闻言回身笑道:“姐姐,你可莫要夸她了,要将她宠坏,女儿家,终究是别人家的人。”
上官秋雁一怔,心中掠过一阵凉意,唐采华却是暗暗欢喜,忍不住双眼在表妹身上滚来溜去,他虽然一向狂傲自大,此刻毕竟是拜见家中长辈,又有如花似玉的表妹在场,也十分殷勤的上前磕头:“甥儿采华向舅父大人见礼。”
上官惜言笑呵呵的拉起,见他生得一表人才,也是连连称赞,一家人先在这庄门外已是一阵客套与寒暄,这才热热闹闹的进了庄子,厅前迎出一白一黑两人,正是上官秋雁的两位师父,两人齐步上前,向唐岐之拱身道:“唐堡主,别来无恙。”
因这二人不是上官氏一门,所以并没有随同到大门外迎接,但是他们俱是江湖人物,与唐岐之也素有交往,故而在这大厅前迎候,以全礼仪。
唐岐之也大笑着拍手言道:“白衣菩萨,青衣阎罗,二位一向可好。”
“得蒙上官庄主收留,锦衣玉食,享尽神仙之福,焉有不好之理啊。”白衣菩萨呵呵直笑,青衣阎罗则只是嘿嘿轻笑。
众人一一见过,上官惜言也不将两人视为外人,笑道:“姐姐姐夫一路奔波,想必劳轻饥渴,不如先随意吃些东西,晚上再好好准备,为姐姐姐夫接风洗尘。”一并入席,丫环仆人们早已准备好席宴,说是随意吃点东西,场面却十分丰盛,珍馐百味,无不尽有。
席间,少不得相互敬酒叙旧,上官惜春与三位弟妹低声细语闲聊得家常趣事,唐采华则时而附和舅父之言,时而悄悄的打量表妹,上官秋雁心潮澎湃,一边吃着一边做好准备,适时向唐岐之打听江湖中人事,不料上官惜言却道:“雁儿,我与你姑姑姑父说说话儿,你无事就先退下吧,可不必在这坐着了。”
顿如凉水浇头,上官秋雁不便抗拒,只得依言向众人行过礼,姗姗离席。
回到卧房的上官秋雁着实生了阵子闷气,但是她迅速将忧虑抛开,唤来映书、映画,细细询问了这三个月的情况,也不说话,疾步来到武院,唤来四名武师,又原话问了一遍,回答与映书、映画所说,一般无二,又问,“风雨雷电,我问你们,我禁居之时,爹爹可有过问什么事宜?”
武师们答道:“庄主问起少庄主平时是如何管教我们。”
上官秋雁柳眉一挑,漫不经心的问:“那你们是如何回答的?”
“我等都说少庄主管教有方,属下们都对少庄主崇山峻岭有加。”
上官秋雁满意的点点头,笑道:“不错,你们都很听话,回头我重重有赏。”转又敛笑,肃容道,“我姑姑姑父过来了,唐家堡在江湖上赫赫威名,你们行事都要规矩些,可不要丢了我们和义山庄的脸,谁要是敢胆不听我的话,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你们几个吩咐下去,我如今出来了,凡事还是要听我的,我爹年纪大了,诸事不必去让他费心,我都有安排。”
众武师齐声答道:“我等唯少庄主命是从。”
“好!”上官秋雁很高兴,大步离去,此时席已散毕,路过花园时,正好看见三位夫人陪同上官惜春前往处楼,得知他们过来,上官惜言特意嘱咐三位夫人,收拾了一整幢楼,并数名丫环仆人,用于侍候。
上官秋雁忙上前行礼,扶住姑姑,陪同前往,上官惜春见这甥女这样乖巧,越看越爱,到房间后,拉在身边,短话长说,竟说到天色薄暮,上官秋雁也无不耐烦,始终面带笑意,一面甜言巧答,一面趁机问些唐家堡的家常事儿,只说是关心姑姑的日常起居,上官惜春自然是高兴,凡她所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拉着她的手,直向三位弟妹赞好,表示羡慕有这样懂事的女儿,三位夫人争足了面子,心里也是十分骄傲。
一连三日,都是席开席散,不过上官秋雁也是十分乖巧,不再等父亲发话,每次席到中途,就主动向各位长辈请辞,回闺深居,言词如珠,贴近恭顺,在座之人无不夸赞,就连上官惜言也颌首宽慰。
上官秋雁离席之后,自然不是如她所说,真的去闺房绣花静坐,而是去武院训练武师,偶然白衣菩萨与青衣阎罗也中途离席,总在武院见着她,英姿飒爽的观摩众武师对练,白衣菩萨呵呵笑道:“雁儿,你这丫头枉生了一副娇滴滴的容貌,这个气势竟是可惜不是男儿身了。”青衣阎罗则肃面不语,神色深沉。
上官秋雁笑答:“师父,爹爹无子,我虽身为女儿,亦不肯输于男儿,定要和义山庄的威名天下尽知,也叫爹爹高兴,不白生了我这个女儿。”紧跟着又道,“雁儿若是有本事将和义山庄震动江湖,师父面上也是光彩啊。”
不料黑白二老同时摆手,白衣菩萨哈哈笑道:“傻雁儿,为师我可不要什么光彩不光彩,江湖上都知道我了,反而不妙,我连个安生日子都没得过了。”
青衣阎罗则冷冷的打断她的话:“雁儿,你爹素来讲究清静,和义山庄也从不与江湖上的人事往来,你这丫头这样浮躁,恐怕又要惹得你爹不高兴。”
上官秋雁冷笑道:“爹爹爱好清静,那是他的性格,做女儿的惟有尊重,但是我和义山庄这么大身家,这么多武师,却从不与江湖相干,只过着隐士一样的生活,默默的老了,死了,世人谁也不知,谁也不晓,那又多么没趣?我虽身为女子,来这人间走这一遭,若是整天在房里绣花弹琴,直到青丝变成白发,岂不如一潭死水,毫无生气?那我这花样容貌又与谁看?我这十几年前努力学得这身才艺最后落得个陪我送葬,那又是何苦?”
说得两人目瞪口呆,上官秋雁微微一顿,接着又道:“曾听爹爹说,两位师父在江湖上也是威名赫赫的,可是甘愿就在这里闲度时日,虽然用心教导雁儿,将一身绝学倾囊相授,可是,如果雁儿也终生不出和义山庄,学得两位师父的本事又如何?难道两位师父的一生心血就算是后继有人了吗?数十年之后,何人还记得当年两位的威名?何人还可使出两位的一招半式来?”
话毕,良久沉默。
一向笑呵呵的白衣菩萨也敛了笑容,肃然赞道:“想不到雁儿竟有如此襟怀与气慨,我二人得此佳徒,也不枉此生了。”
青衣阎罗的脸则更黑了,眼睛则闪闪发亮,半晌,方沉声道:“雁儿女流不让须眉,为师支持你,你聪慧能干,又有如此志向,终有一天,名动江湖。”
第20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