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夜,那雨是住了,但是地下还不能走。曹来苏就到房门口站了一回,又到店门口去望望街上,心里又念着昨天那个女的。站了一会,正打算进来,一回头,猛然看见隔壁店门口,那个女人也站在那里。曹来苏朝着他一笑,女的道:“今天还是不能走,老爷没有事情,过来坐坐罢。”曹来苏答应着,便不知不觉的走过来了。
女的在前引路,同到自己住的房里来。昨天同来的那个老婆子,也出来叫了一声老爷。让到房里去,又去舀了水洗茶碗,去泡茶,又去点了一个火,递了一支水烟袋过来说:“请老爷吃烟。”曾来苏看了看,他们房里也还不十分穷苦。女的又去忙着开了鸦片烟灯,让曹来苏在炕上坐下,嘴里夹七夹人的说了一回。那个老婆子走了进来道:“我们将来到了贵州,诸事还要求大老爷照应呢。”曹来苏道:“自然,自然,那不用说。你们到贵州住在那里?”老婆子道:“没有一准,大老爷可晓得那个店最好?”曾来苏道:“鼓楼前有一个高升客店,还宽敞干净,可以落落脚。光景是总要找房子的了。”老婆子道:“房子容易找不容易找?”曹来苏道:“房子倒也不难。”老婆子道:“大老爷是到湖北去么?”曹来苏道:“不止湖北,还要到上海去呢。”老婆子道:“约模要几个月才可回来?”曹来苏道:“要是快,三个月也可回来了。”老婆子道:“真正辛苦得很呢。”说完依旧走了出去。
曹来苏同这个女的谈了一回,站起身来要回店去,却被女的一把拉住道:“你回店去也是一个人坐着没有事,在这里坐坐何妨?”曹来苏道:“我要回去吃饭。”女的道:“我已经招呼备了饭,你在这里吃顿苦饭罢。”曹来苏道:“这又何必费事呢?”女的道:“巴结巴结曹大老爷,将来到了贵州,多照顾点就有了。”曹来苏道:“笑话,笑话。”嘴里说着,却依旧坐了下来。女的陪着说了一回话,便走到外间去,同方才那个老婆子哪咕了一回,依旧进来。只听见外间拖桌子,摆碗筷的声音,忙了一回,老婆子却走到门口来说:“请老爷坐罢。”女的答应着,便邀了曹来苏出来坐。
曹来苏走到外间一看,正中摆了一张桌子,摆了八只碟子,无非是鸡、鸭、鱼、肉、花生、瓜子等类。还有一把大酒壶,一个大酒杯子,一个小酒杯子。女的走过来,便把酒壶在酒杯里斟上一大杯,曾来苏道:“你们在客边,这是何必如此呢?”女的道:“这是家常便饭,并不费事。”女的又问道:“你的公馆在贵州那里?”曹来苏道:“在南门大街大牌坊的东首,一问就知道的。”一面说着话,又上着菜,杯到酒干。女的又道:“你的管家,可以叫他来吃点东西。”曹来苏道:“不必,不必。”女的道:“菜也多,吃不了明天又要坏了。与其便宜他们店家,不如还是自家人吃罢。”曹来苏道:“也可以。”女的就招呼人去喊了过来,叫他在边吃。女的一味的让酒,左一杯,右一杯,吃的很有点醉意了,当不住女的一味的让,直吃得酩酊大醉,就躺在女人床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点了灯了。曹来苏喝了茶,站起来腿还有点发软,就叫跟班扶了回去,放倒头便睡,一直睡到天明才起来。
天也睛了,地下也好走了。曹来苏便料理动身,又到隔壁去看看,那一班人已经动过身了。曹来苏也不在意,就叫店里来算帐。心中又想:好奇怪,那个女的前天来过一趟,唱了两出曲子,昨天又破费了许多,办了一桌菜,我一个钱也没有给他。他也不等着钱,竟自一早就走了,倒也实在大方得很。要不是晓得我是贵州的官,将来是少不了的,所以忙不在一时,将来到贵州,好拉个相好的意思。胡思乱想了一回,也就丢开。
不一刻,轿夫、挑夫均已齐备,曹来苏便出来上了轿子动身。不到三四十里路,就是湖南的地界了。在路行程不止一日,早已到了长沙,找了客寓住下。他先前认得的一位伍琼芳,在这里候补,也不去找他,便一直走到一家汇票号里,去对他说明,有一千二百两银子要汇到上海去的话。票号里答应了,说定当晚来挑银子。
曹来苏又到各处游玩了一回,回到寓里,便去把三只皮箱搬下,打开了锁,掏摸了半天,却是一包银子也不见,心里有些发毛。到得第一个箱子里,到有好几包在内,曹来苏还只道自己差了,便用手去拿出来。不料拿到手里,分量不重,及至打开来一看,那里是银子,都是些砖头瓦片。连开三个,都是如此,银子是一包没有。曹来苏吓得目瞪口呆,心里早已恍然大悟,是那天留他吃酒的时候,又因为菜多,连用人都喊过去吃,就是这个档儿,他们便趁空过来偷了。但是一无凭据,况且离贵州又远,还不知道那一班人,到底是往那里去的?呆呆的思想,一言不发,跟班的在旁边,也看呆了。
正在这个时候,那票号里挑银子的也来了。曹来苏没得法子,只得复他不汇了。曹来苏坐着呆想一回,盘缠虽还有几个,这买东西的拿什么去办?想来想去,一筹展。他的跟班在旁边插嘴道:“老爷同这里伍大老爷相好,去拜拜他何妨?”曹来苏心上自己明白,从前湖南那起参案,本来是不要紧的,他是欺伍琼芳的。当下曹苏无可奈何,只得派人到号房里查查伍琼芳的住处,便换了一身衣服,穿了缺襟袍子、方马褂,坐了一乘便轿去拜伍琼芳。刚到了门口一看,只见两条封皮封着,不觉大吃一惊。忙去向左右的邻居,才知道是因为亏空查抄了,现在伍琼劳已坐在司监里。
曹来苏沉吟了一回,没有法子。况且轿子歇在当街,也不雅观,只得叫周升跟着,索性去禀见首府,再去拜首县去。轿夫说是听说首县请了感冒假,已是半个月没出来。听说首府是封门考试,可不知道见不见?曹来苏听了,更是着急。当下一筹莫展,只得依旧坐了轿子回去。开发过轿钱,坐在房里默默的一言不发。周升也是看了发急,只因这一急,到急了一个法子出来。
要知是何法子,且听下回分解。
第11章 暗挑逗歌曲寄相思 真莽撞贪杯失巨款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