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后汉纪(二)>第46章
吾闻之,义不背亲,忠不违君。昔晏婴不降志于白刃,南史不曲笔以求生〔一〕,故身着国篆,名重后世。况仆据金城之固,驱士民之力,散三年之畜,
以为一年之资。但惧秋风扬尘,伯珪马首南向,北鄙告倒县之急,肱肱奏乞归之记耳。主人宜反旌退师,治兵邺垣,何久辱盛怒,暴威于吾城下哉?
〔一〕襄公二十五年左传曰:齐崔杼弑庄公而立景公,盟国人于太宫,晏婴不从曰:“婴所不唯忠于君、利社稷者是与,有如上帝!”杨伯浚注引淮南子精
神篇曰:“晏子与崔杼盟,临死地而不易其义。”又云:“故晏子可迫于仁,而不可劫以兵。”左传又言:“大史书曰:‘崔杼弑其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
死者二人。其弟又书,乃舍之。南史氏闻大史尽死,执简以往。闻既书矣,乃还。”
行矣孔璋〔一〕!足下徼利于境外,臧洪受命于君亲;吾子讬身于盟,主臧洪受命于君亲;吾子讬身于盟主,臧洪策名于长安。子谓余身死而名灭,仆亦笑子生而无闻焉。悲哉!本同而末异,努力努力,夫复何言!”
〔一〕孔璋,陈琳之字也。
绍见洪书,知无降意,增兵急攻之。城中谷尽,外无强救,洪自度必不免,呼吏士谓曰:“袁氏无道,所图不轨,且不救洪郡将,义不得不死。念诸君无
事,空与此祸,可先城未败,将妻子出。”吏士皆垂泣曰:“明府与袁氏本无怨隙,今一朝为郡将之故,自致残困,吏民何忍当舍明府去也?”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莫有离叛。
城陷,绍生执洪。绍素亲洪,施帷幔,大会诸将,见洪谓曰:“
臧洪,何相负若此,今日服未?”洪据地瞠目曰:“
诸袁事汉,四世五公,可谓受恩。今王室衰弱,无辅翊之急,欲因际会,希冀非望,多杀忠良,以立奸威。洪亲见呼张陈留为兄〔一〕,则洪府君亦宜为弟,同共戮
力,为国除害,何有拥众而观人屠灭!惜力不能推刃为天下报雠,何谓服乎!”绍本爱洪,意欲服而原之,见洪辞切,终不为用,乃杀之。
〔一〕张邈,张超之兄,原为陈留太守,故呼之为“张陈留”。
冬十月戊戌,汜党夏育、高硕等欲共为乱,胁乘舆西行〔一〕。侍中刘艾见火起不止,曰:“可出幸一营,以避火难。”杨定、董承将兵迎天子幸杨奉营,上将出,夏育等勒兵欲止乘舆,杨定、杨奉力战破之,斩首五千级。
〔一〕范书献帝纪作“汜使其将伍习夜烧所幸学舍,逼胁乘舆”。通鉴从袁纪。
壬寅,行幸华阴。
宁辑将军段猥具服御及公卿已下资储,欲上幸其营。猥与杨定有隙,迎乘舆,不敢下马,〔揖马上〕〔一〕。侍中种辑素与定亲,乃言段煨欲反。上曰:
“煨属来迎,何谓反?”对曰:“迎不至界,拜不下马,其色变也,必有异心。”于是太尉杨彪、司徒赵温、侍中刘艾、尚书梁绍等曰:“段煨不反,臣等敢以死
保,车驾可幸其营。”董承、杨定言曰:“郭汜来在煨营。”诏曰:“何以知?”文祯、左灵曰:“弘农督邮知之。”因胁督邮曰:“今郭汜将七百骑来入煨营。”天子信之,遂路次于道南。
〔一〕据范书董卓传注引袁纪补。
丁未,杨奉、董承、杨定将攻煨,使种辑、左灵请帝为诏。上曰:“王者攻伐,当上参天意,下合民心。司寇行刑,君为之不举,而欲令朕有诏邪?”不听。辑固请,至夜半犹弗听。奉乃辄攻煨营。
是夜,有赤气贯紫宫。
定等攻煨营十余日不下,煨供给御膳、百官,无有二意。司隶校尉管命以为不宜攻煨,急应解围,速至洛阳。定等患之,使杨奉请为己副,欲杀之。帝知其谋,不听。诏使侍中、尚书告喻之,定等奉诏还营。
李傕、郭汜悔令车驾东,闻定攻段煨,相招共救之,因欲追乘舆。杨定闻傕、汜至,欲还蓝田,为汜所遮,单骑亡走。
是时张济复与催、汜合谋,欲留乘舆于弘农。
十二月〔一〕,行幸弘农。济、汜、傕追乘舆,卫将军杨奉、射声校尉沮隽力战,乘舆仅得免。隽被创坠马,傕谓左右曰:“尚可活否?”隽骂之曰:
“汝等凶逆,逼劫天子使公卿被害,宫人流离,乱臣贼子,未有此也。”傕乃杀之。隽时年二十五,其督战訾置负其尸而瘗之〔二〕。济等抄掠乘舆物及秘书典籍,
公卿已下、妇女死者不可胜数。
〔一〕范书献帝纪作“十一月”。按十二月丁酉朔,无壬申。袁纪下文有壬申,则当以范书为是。
〔二〕范书董卓传注引袁山松书作“督战訾宝”。
壬申,行幸曹阳。傕、汜、济并力来追。董卓、杨奉间使至河东,招故白波帅李乐、韩暹、胡才及匈奴右贤王去卑牵其众来,与傕等战,大破之,斩首数千级。
诏使侍中史恃、太仆韩融告张济曰:“朕惟宗庙之重,社稷之灵,乃心东都,日夜以冀。洛阳丘墟,靡所庇荫,欲幸弘农,以渐还旧。诸军不止其竞,遂
成祸乱,今不为〔定〕(足)〔一〕,民在涂炭。济宿有忠亮,乃心王室,前者受命,来和傕、汜,元功既建,岂不惜乎?济其□给百官,遂究前勋。昔晋文公为践土之会,垂勋周室,可不勉哉!”于是董承等以新破傕等,可复东引,诏曰:“傕、汜自知罪重,将遂唐突,为吏民害。可复待韩融还,乃议进退。”承等固执宜
进。
〔一〕据全后汉文改。
庚申〔一〕,车驾发东,董承、李乐卫乘舆,胡才、杨奉、韩暹、匈奴右贤王于后为距。傕等来追,王师败绩,杀光禄勋邓渊,廷尉宣璠、少府田芬、御史邓聘、大司农张义〔二〕。
〔一〕范书献帝纪作“庚辰”,通鉴同袁纪。疑其上脱“十二月”三字。
〔二〕
范书献帝纪“邓渊”作“邓泉”,避唐讳故也。“宣璠”作“宣播”,按范书注引献帝春秋亦作“璠”,袁纪是。又此二人范书曰与沮隽同时遇难,系此事于十一月,与袁纪异。另外“田芬”
,续汉五行志作“田邠”,亦与袁纪异。
是时司徒赵温、太常王绛、卫尉周忠、司隶校尉管郃为傕所遮,欲杀之。贾诩曰:“此皆大臣,卿奈何害之也?”傕乃止。
李乐曰:“事急矣,陛下宜御马!”上曰:“不可!舍百官而去,此何辜哉!”弗听。
是时虎贲羽林行者不满百人,傕等〔绕〕(统)营叫唤〔一〕,吏士失色,各有分散之意。李乐惧,欲令车驾御船过砥柱,出孟津。诏曰:“千金之子,
坐不垂堂。孔子慎冯河之危〔二〕,岂所谓安居之道乎?”
太尉杨彪曰:“臣弘农人也,自此东有三十六滩,非万乘所〔当〕登也〔三〕。”宗正刘艾曰〔四〕:“臣前为陕令,知其险。旧故有河师,犹有倾危,况今无师。
太尉所虑是也。”董承等以为宜,令刘太阳使李乐夜渡具船,举火为应。
〔一〕据范书董卓传注引袁纪改。
〔二〕论语述而篇曰:“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尔雅释训曰:“冯河,徒涉也。”
〔三〕据范书董卓传注引袁纪补。
〔四〕范书“宗正”作“侍中”。
上与公卿步出营,临河欲济。岸高十余丈,不得下。议欲续马辔系帝腰。时后兄伏德扶后,一手挟绢十〔匹〕(四)〔一〕。董承使〔符节〕(荷)令孙
俨从人间斫后〔二〕,左灵曰:“〔卿〕(御)是何等人也!”〔三〕以刀扞之,杀旁侍者,血溅后衣。伏德以马辔不可亲腰,以绢为辇下。校尉向弘居前负帝下,
至河边。余人皆匍匐下,或有从岸上自投,冠帻皆坏。
〔一〕据三国志董卓传注引献帝纪改。范书亦作“匹”,袁纪乃形近而讹。
〔二〕据范书皇后纪改补,又“孙俨”作“孙徽”,未知孰是。
〔三〕据陈璞校记改。
既至河边,士卒争赴舟,董承、李乐以戈击破之。帝乃御船,同舟渡者皇后、贵人、郭赵二宫人、太尉杨彪、宗正刘艾、执金吾伏完、侍中种辑、罗邵、
尚书文祯、郭浦、中丞杨众、侍郎赵泳、尚书郎冯硕、中官仆射伏德、侍郎王稠、羽林郎侯折〔一〕、卫将军董承、南郡太守左灵,府史数十人。余大官及吏民不得
渡甚众,妇女皆为兵所掠夺,冻溺死者不可胜数。卫尉士孙瑞为傕所杀。
〔一〕范书董卓传注引袁纪作“议郎侯祈”。
傕见河北有火,遣骑候之,适见上渡河,呼曰:“汝等将天子去邪?”董承惧射之,以被为幔〔一〕。既渡,幸李乐营。河东太守王邑来贡献,劳百〔官〕(姓)〔二〕。
〔一〕御览卷七〇〇引袁纪“幔”上有“帐”字。
〔二〕据黄本改。又范书言河内太守张杨先遣数千人负米贡饷,帝乃御牛车,因都安邑。
丁亥,幸安邑〔一〕。王邑赋公卿以下绵绢各有差。封邑为列侯〔二〕。
〔一〕范书献帝纪作“乙亥”。按十二月丁酉朔,无丁亥,也无乙亥。疑乃己亥之误。范书系形近而讹,而袁纪则失之远矣。
〔二〕
李贤曰:“邑字文都,北地泾阳人,镇北将军,见同岁名。”惠栋曰:“刘宽碑阴门生名有‘离石长北地泥阳王邑文都’;则邑当为泥阳人。案献帝起居注,邑封安阳亭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