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丁巳、一七七)
春正月辛丑,大赦天下。
二月,武库东垣自坏。
夏,鲜卑寇边。乌丸校尉夏育上言:“鲜卑仍犯塞,百姓怨苦,自春以来,三十余(人)发
〔一〕。请幽州诸郡兵,出塞讨之。”时故护羌校尉田晏以他事论刑,因中常侍王甫求为将。甫建议当出军与育并力,诏书遂用晏为鲜卑中郎将,与匈奴中郎将臧旻、南单于,三道并出。
〔一〕据范书鲜卑传删。
时大臣多以为不便,议郎蔡邕议曰:“周有玁狁之役〔一〕,汉有瀚海之事〔二〕,征罚四夷,所由来尚矣。然而时有同异,势有可否,不可一也。天设
山河,秦筑长城,汉起塞垣,所以分别内外,异殊俗也。其外则分之夷狄,其内则任之良吏,后嗣遵业,顺奉所守。苟无〔蹙〕(戚)国之讥〔三〕,岂与虫螘之
虏,校往来之所伤哉?乃欲度塞出攻,虽破之,不可弭尽,而本朝必为之旰食〔四〕!昔淮南王安谏伐越曰:‘天子之兵,有征无战。言其莫敢校也〔五〕。如使蒙
死儌幸,以逆执事厮养之卒,有不备而归者,虽得越王之首,犹为大汉羞之。’而育欲以齐民易丑虏,射干没以要功〔六〕,就如其言,犹已危矣,况其得失不可知
也!昔朱提郡反〔七〕,孝元皇帝纳贾捐之言,割而弃之。夫恤民救急,虽成郡列县,犹尚弃之,况鄣塞之外,未尝为民居者乎?臣愚以为宜止出攻之计,令诸郡修
垣,屯守冲要,以坚牢不动为务。若乃守边之术,李牧发其策〔八〕,严尤申其要〔九〕,遗业犹在,文章具存。循二子之策,守先帝之规,臣曰可矣。”育,下邳
淮浦人,以忠直称,所历皆有名迹。
〔一〕诗小雅六月曰:“玁狁孔炽,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国。”
〔二〕
史记霍去病传言去病西击匈奴,“获屯须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瀚海。”索隐引崔浩曰:“北海名,群鸟之所解羽,故云翰海。”
〔三〕诗大雅召旻曰:“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国百里。今也,日蹙国百里。”范书蔡邕传作“蹙”,据以改。
〔四〕昭公二十年左传曰:“伍尚归,奢闻员不来,曰:‘楚君、大夫,其旰食乎!’”
杨伯峻曰:“旰音干,晚也。谓楚之君臣将有吴国来之忧患,不得早食。”按李贤注作伍子胥语,误。
〔五〕李贤曰:“校,报也。”
〔六〕
史记酷吏传曰:“始为小吏,干没。”服虔曰:“射成败也。”杨树达曰:“黄生云:此言以公家财物入己,如水之淹没,沉没无迹也。不水而没,故曰干没,与陆沉意同。”按袁纪邕文之意,当以服说应之。
〔七〕按汉书贾捐之传、范书鲜卑乌桓传均作“珠□郡”,朱提在犍为属国境,从未“割而弃之”,杨说误。
〔八〕
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附李牧传曰:李牧常居代雁门,备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莫府,为士卒费。日击数牛飨士,习射骑,谨烽火,多间谋,厚遇战士。为约曰:“匈奴即入盗,悉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匈奴每入,烽火谨,辄入收保,不敢战。如是数岁,亦不亡失。
〔九〕汉书匈奴传曰:“严尤谏曰:‘臣闻匈奴为害,所从来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后世三家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周得中策,
汉得下策,秦无策焉。当周宣王时,猃允内侵,至于泾阳,命将征之,尽境而还。其视戎狄之侵,譬犹□□之螫,殴之而已。故天上称明,是为中策。汉武帝选将练
兵,约齎轻粮,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连祸结三十余年,中国罢耗,匈奴亦创艾,而天下称武,是为下策。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筑长城之
固,延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疆境既完,中国内竭,以丧社稷,是为无策。’”班固曰“严尤论之当矣”。
八月,鲜卑中郎将田晏、匈奴中郎将臧旻、获乌丸校尉夏育各将步卒万余人击鲜卑,三军败绩,士马死者万数。
冬十月癸丑朔,日有蚀之,赵相以闻。京师地震〔一〕。
〔一〕
范书灵帝纪、续汉五行志均系京师地震于辛丑日。标点本范书校勘记曰:“按:是年十月癸丑朔,不得有辛丑,校补谓袁纪于癸丑朔日食下接书地震,不另出日,似两事同日,‘辛丑’或即‘
癸丑’之误。”
十一月,太尉刘宽、司空陈球以灾异罢。
十二月,太常孟郁为太尉〔一〕,太仆陈耽为司空〔二〕。司徒杨赐以辟党人免。
〔一〕范书灵帝纪作“孟郁”。按“□”是“佾”本字。彧、郁相通。王念孙广雅疏证曰:“彧者,说文‘□,有文章也’。论语八佾‘郁郁乎文哉’,彧、□、郁并通。”
〔二〕范书灵帝纪作“太常陈耽”。
光和元年(戊午、一七八)
春二月辛亥朔,日有蚀之。
己未,京师地震〔一〕。
〔一〕范书灵帝纪与袁纪同,而续汉五行志作“辛未”。
初置鸿都门生。本颇以经学相招,后诸能为尺牍词赋及工书鸟篆者至数千人。或出典州郡,入为尚书、侍中,封赐侯爵〔一〕。
〔一〕胡三省曰:“赐爵关内侯以下也。”
三月癸丑〔一〕,光禄勋袁滂为司徒。
〔一〕是月辛巳朔,无癸丑,或乃癸巳之误。
辛未,大赦〔一〕。
〔一〕范书灵帝纪作“辛丑”。按三月辛巳朔,无辛未,袁纪误。此日改元光和。
夏四月丙辰,京师地震。
侍中寺雌鸡一身皆成雄,惟头冠未变。
五月壬午,无何白衣人入德阳门内,自称梁伯夏,又复曰:“伯夏教我上殿为天子。”中黄门桓览收之〔一〕遂亡失不见。
〔一〕
范书灵帝纪注引东观记、续汉五行志均作“中黄门桓贤”。又风俗通义曰:“光和四年四月,南宫中门寺有一男子,长九尺,服白衣。中黄门解步呵问:‘汝何等人?白衣妄入宫掖。’曰:‘
我梁伯夏后,天使我为天子。’步欲前收取,因忽不见。”与诸载均异,录此备考。
蔡邕以为:“貌之不恭,则有鸡祸,头为元首,人君之象。今鸡一身已变,未至于头而上,知之是将有事而不遂之象。”又云:“成帝时,男子王褒衣绛
衣入宫上殿曰:‘天帝令我居此。’后王莽篡位。今此与成帝相似,而被服不同,又未入云龙门。以往方今,将有王氏之谋,其事不成。”其后张角作乱,寻被诛灭。
是月,太尉孟郁、司空陈耽以灾异罢。太常〔来〕(袁)艳为司空〔一〕。
〔一〕据范书、华峤书改,下同。
六月丁丑,温明殿庭中有黑气长十余丈,形貌似龙。诏问光禄杨赐、议郎蔡邕曰:“祥异,祸福吉凶所在。以赐博学硕儒,故密诏问,宜极其意,靡有所隐。”赐仰叹曰:“臣每读张禹传,何尝不愤恚乎〔一〕!吾以微学充先师之末,累世见宠,尚当上疏陈情,况今猥见访问乎?”乃手书对曰:“臣闻经传所载,或得神
以兴,或得神以亡。国家休明,则降鉴其德;邪辟昏乱,则示其祸〔二〕。今嘉德殿所见黑气,考之经传,应虹蜺妖邪之气,不正之象也。春秋谶曰:‘
天投虹蜺,天下怨,海内乱。’加四百之期,亦复垂至。易曰:‘天重象,见吉凶,圣人则之。’〔三〕疑妾媵之中,有因爱放纵,左右嬖人,共专国朝,欺罔日月。
又鸿都门下,招会群小,旬月之间,并各拔擢。缙绅之徒,委伏畎亩,冠履倒易,陵谷代处〔四〕。从小人之邪意,顺无知之私欲,殆哉之危,莫过于今。幸赖皇
天,垂象谴告。周书曰:‘天子见怪则修德。’〔五〕唯陛下慎经典之诫,图变复之道〔六〕,斥远佞巧之臣,速征鹤鸣之士〔七〕,内亲张仲,外任山甫,抑止槃
游,留思庶政,冀天还威,众变可弭。老臣受师傅之任,数蒙宠异之恩,岂敢爱惜垂没之年,而不尽其慺慺之心哉〔八〕!”
〔一〕
成帝时,丞相张禹以有师为恩,每疾病,上亲临视。禹不献安国定邦之策,一请调女婿张掖太守萧咸,上即徙咸为弘农太守。二数视其少子,上即禹床下拜为黄门郎给事中。事见汉书张禹传。故杨赐愤恚之。
〔二〕庄公三十二年左传曰:“秋七月,有神降于莘。惠王问诸内史过曰:‘是何故也?
’对曰:‘国之将兴,明神降之,监其德也。将亡,神又降之,观其恶也。故有得神以兴,亦有以亡,虞、夏、商、周皆有之。’”
〔三〕见易系辞上。
〔四〕诗小雅十月曰:“高岸为谷,深谷为陵。”笺云:“君子居下,小人处上之谓也。”
〔五〕乃逸周书之辞。
〔六〕惠栋曰:“汉时易家言灾异者,有变复之说。”
〔七〕诗小雅鹤鸣之诗,诲宣王求贤人之未仕者。其辞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它山之石可以为错。”
〔八〕李贤曰:“慺慺,犹勤勤也。”
第2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