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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纵刺客赠款南归对强邻观兵中立话说贾炳仁既担任前往行刺袁世凯,因什么事未干得来,就要失手呢?却为贾炳仁平日只是凭着一点愤烈之心,只愿把性命相搏,至于如何方能刺得袁世凯,却不曾计算;且直隶总督衙署森严,贾炳仁本不曾进去过的,如何能近得袁世凯?所以担任此事时,虽一团热心,及到中途,颇觉有点难下手之处。
因此忖道:“如事做不来,就牺牲了这条性命,实在可惜。若是到此时便反悔了,实惹天下人耻笑,这样就不是大丈夫所为。”想到这里,即无退志,便鼓起余勇,直望天津而来。
因直督衙门,却有两处:半年驻于保定,就有半年驻于天津。那时直督恰可驻在天津地方,故贾炳仁到时,先在天津拣一间旅馆住下。心中正计算如何方刺得袁世凯,满意待他出衙时,迎面用手枪击他。想自己是曾经练过手枪的,准头命中,颇信得过。且除了枪击,就没第二个法子能近他身边的了。正想象间,忽闻金锣震动,呼喝之声,灌彻耳朵里。正问店中小厮是什么事,那小厮道:“并没别事,不过北洋大臣往租界拜会领事府,今欲回衙,经行此地的。”
贾炳仁听了,就起身向窗外张望,早见那一顶八抬大轿子,已经过去了,心中却道:“可惜,可惜!”又忖道:“自己若早到一天,打听得他往租界会客,今天就可干自己的事。今他过时,方知道是他经过,一点事也没有预备,亦没分毫布置,却行刺不得。今失此机会,又复待下次了。”嗟叹了一会,一宿无话。
次日即出外游行,欲打听袁世凯再于何时有事出衙。不想两三天总没消息,心上已不胜懊恼。那一无清早起来,旅店里早有红单派到,直督袁世凯因感冒告假,一月不理事。贾炳仁看了,心中顿吃一惊,因自己所要干的事,实不能告人,若在天津居住过久,必要动人思疑。今直督又告假一个月,想这一个月内,袁世凯必然不出衙门,怎能行刺得他?若再过一个月,盘川固然用尽,且恐误了事,如何是好?左思右想,计不如谋进督署,好亲自刺他还好。想罢,便拿定了这个主意。原来贾炳仁却有一宗绝技,凡文人志士,罕能做到的,却是飞檐走壁,上高落低,颇为矫健,故决意先进督衙,踏看地方,到次夜即行下手。且刺人者,用刀较用枪还有把握,所以贾炳仁就转这个念头,早拿定主意。
那日等到晚饭后,折到督衙左右,往往来来审视了一会。
只见督衙后壁,紧贴一间民房,却是营小贩的。时已入夜,各家都已闭了门户。是夜又值一月将尽,月色无光,更有微雨,路上行人绝少,贾炳仁便欲纵步跳上那间民房,然后转登督署。
忽见一个更夫击拆前来。贾炳仁恐为所见,却闪过一旁,让更夫去远后,走回那间民房附近。见侧边有一条石基,就踏上石基之上,翻身一纵,已登上瓦面。不想为时尚未夜深,那间民房内里,那些人还未睡着,听得瓦面响动,早已大声呼唤。
贾炳仁恐惊动别人,先闹出事,就不动声息,急折上督署后墙,却沿墙而进,已到督署上房瓦面。从窗口向下面一张,觉外面隔一道天阶,直出就是签押房。惟天阶上面,统用铁枝遮绕,颇难以下去。但见上房内,有儿个妇女还围在一张桌子上打麻将,旁边立着几个丫环递烟。那时国有微雨,上房内无人出进。贾炳仁却伏在瓦上蛇行,直过前座瓦面,再向下张望,正是签押房地方。只见袁世凯在灯下阅看文卷,旁边立着一个跟人。
贾炳仁看得清楚,觉此时下手最好。但各处天阶,俱用铁枝支搭,以外就有门户,俱已紧闭,反觉无从下手。心中自恨失此机会,计不如明晚再来,带些镪水,把铁枝弄折了,直下去取他一命,实在不难。想罢,便想仍沿旧路回,至那间民房瓦面上,然后转下来,已是二更有余,还亏没人知觉。回寓后,只托称游行街上才回。过了一夜,次日即购买镪水,预备晚间所用,惟望这一夜天仍有雨,好便于干事而已。
不提防自前一夜,贾炳仁纵上那间民房之时,已惊动内里的人。次早即探着瓦面,觉墙上尚有些脚印。况跳上之时,用力不免过猛,已把几块瓦踏破了。看过脚迹,直望督衙而去,心中益发诧异,少不免把此事对邻人及亲朋诉说。恰督衙那位伙夫到来,都是平日会谈惯的,就对他说及此事。那位伙夫记在心里,却回衙中将这一件事情报告。就由督署巡捕踏勘了一回,忖度此人登督衙瓦面,究有什么用意,料他次夜一定再来,即密嘱手下各人,分头伏在瓦面上窥探。
贾炳仁却不知道已经泄漏了事情,只等到夜分,依旧前往。
是夜路径较熟,直踩到签押房瓦面上,不想早被巡捕各人见着,却把暗号传告手下,即一齐动手。你道贾炳仁一个人如何走得脱?即被衙役拿下,急搜身上,并无一物,原来贾炳仁见衙役来捕时,已把镪水及小刀,概行丢掉去了,只道衙役搜不出凶器,也不敢(致)有什么大罪。忽闻一人呼道:“这里遗下有一把刀于呢。”贾炳仁听了,即知道被他们搜出利刃。自己所谋的事,料不能不认。当下即由差役押贾炳仁下来。那些巡捕已当这件功劳,料然不少(小),乘夜报知袁世凯,报道是拿了刺客了。
袁世凯听得,想了想,即令巡捕官独自进来,问个备细。
那巡捕官便把先一夜看出形迹,是夜派人侦察,当场拿获,便拾得利刃一柄,从头到尾,诉说一遍。袁世凯道:“既是如此,倒是你们小心可嘉。但此事总要秘密,不宜传出外人去。外人言三语四,弄得城中不安静。怕那时更有宵小之徒乘机教做谣言,不免居民皇皇,反为不美。你且退下,不要张扬。便是别人问起,只说没有这等事罢了。”巡捕官说一声“卑职知道了”
,即退出来。
袁世凯令带贾炳仁进来,令将他身上搜过,并无凶器。即令各人退出,独自讯问那贾炳仁。时贾炳仁自忖被拿后,必不能免于一死,因是当场捉获,更搜得凶器的,还有什么可说?
只得立实主意,直供不讳。因此,到时立而不跪。袁世凯亦不强他跪下。那袁世凯道:“你独自一人,身怀利刃,到本衙瓦面上,要干什么事?”贾炳仁笑道:“自然是要来刺杀你的。
又何必多问?”袁世凯听了,登时面色一变,却道:“你好大个胆子!你既谋刺我,这罪案非同小可,你还敢直说出来么!”
贾炳仁笑道:“好大个人物,还说这些话!原来不值我一刺的。
须知谋刺你的事,我有胆子要干得来,难道没有胆子说得出。
若说句话还不敢,尚讲什么实行呢!”
袁世凯此时觉此人好生奇异,便问道:“你究是姓甚名谁的?”贾炳仁道:“我是姓贾的,名唤炳仁。今既被拿,欲杀便杀,还端详名字做什么?”袁世凯道:“父母生你,本望你有点成立的。你要干这些事,难道不畏死的?”贾炳仁又笑道:“我畏死便不来了。”袁世凯道:“你同党有若干人呢?”贾炳仁道:“总不能说得许多,只各干各事罢了。”袁世凯道:“现在来谋我的,又有几人呢?”贾炳仁道:“一人制一人,那消许多,只我一人到来,要干此事。今我既不幸被擒,只合杀我一人,不要株连别个,致为我一人累及无辜。”袁世凯道:“你还有点仁慈的心。但我有什么不是,却要来杀我?”贾炳仁道:“方今公理渐明,若那些只图高官厚禄,拥护一姓专制的君权,不谋国民平等的权,不还国民自由的福,是专制的民贼,我们便要杀他。”袁世凯道:“这样,内而北京,外而各省,凡在仕途中的,倒(都)要刺杀了。试问你们又那里刺得许多?”贾炳仁道:“愈执大权的,愈要先谋杀他。大人官镇北洋,握几镇兵权,若是念及国民,那一事干不得?你还只是随众浮沉,怕中国里头要杀大人的,不止我一人了。况新近发现一点事,大人的宗旨必要误国害民,大人想还记得。
袁世凯听到这里,反惊诧起来,口呆目定,好半晌方问道:“本部堂什么误国害民?新近发现的,又是什么事呢?“贾炳仁道:“大人真个不知么?现在政府里头,主张联俄,那个不知道是王之春提倡,你来赞成的?大人试想,俄罗斯是什么国?
既分割了波兰,又欲分割土耳其,近来蚕食蒙古,虎视满洲,狼子野心,还要与他联盟,正如引虎自卫。故先要谋刺王子春与你两人,好绝后患。”袁世凯听了,笑道:“你不知东京拒俄义勇队曾举代表来见我么?我那有主张联俄这等下策!我初只道你是有点见地的人,不想道路传言,就信为真,致自轻身命,冒险来干这等事。”说罢反大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