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因为昨天夜里的事还在伤心,看到落花后,就更加悲伤,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命运,就哭着念了一段诗。
宝玉在山坡上听见,开始不断地点头感叹,当听到“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这些诗句时,伤心痛哭地倒在了山坡上,怀里兜着的落花撒了一地。
他想到黛玉这样的花容月貌,将来也会变得无影无踪时,悲伤得肝肠寸断!再想一想,宝钗、香菱、袭人这些人,也总有一天会死去,自己也不知道死在哪里了。那么,现在的大观园、百花、垂柳,所有的这些美景,又会成为谁家的东西?宝玉越想越远,越想心里越难受。
黛玉正在流泪,忽然听到山坡上也有哭泣声,心想:“人人都笑我有些痴呆,难道还有一个痴呆的人吗?”想着,她抬头一看,见是宝玉,就说:“呸!原来是你这个狠心短命的”刚说到“短命”两个字,她忙把嘴又捂住了,长叹了一声,转身急急忙忙地走了。
宝玉哭泣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的时候,却没看见黛玉,就知道她躲开了。他忽然觉得人生很没意思,心中空荡荡的,就站了起来,抖抖身上的土,下山回怡红院。
走着走着,他看见黛玉就在前头,就连忙赶上去说:“你先站住。我知道你不愿意理我,我只说一句话,从今以后我们就彻底分手。”黛玉听他这样说,只好站住说:“只有一句,那就说吧!”宝玉又开玩笑说:“如果有两句话,你听不听?”黛玉扭头就走。
宝玉叹口气说:“既然今天这样,何必有当初啊!”黛玉回过头说:“当初怎么样?今天又怎么样?”宝玉叹口气:“当初你来了,不是我陪着说说笑笑?我喜欢的东西,你想要,马上就拿去。我爱吃的东西,听说你也爱吃,我赶紧收拾好了等你来吃。我们在一桌子吃饭,在一个床上睡觉。丫环们想不到的,我怕你生气,我替丫环们想到。我心里想:姐妹们从小儿长大,亲也罢,热也罢,心意到了,才能见到两个人的真感情。现在呢,谁知道你人大心大,不把我放在眼睛里,爱搭不理的。我又没个亲兄弟、亲姐妹和我在一起――虽然有两个,你难道不知道她们和我不是一个母亲吗?我和你是一样的,都是孤身一个人啊。我的心思算是白费了,有冤无处诉啊!”说着,他竟然流下眼泪来。说得太可怜了,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被感动啊!
黛玉听了这番话,看着他这个样子,内心被触动了,低着头流眼泪,啥话也不说。宝玉又说:“我也知道我不好,但我再不好,也不敢在妹妹你面前犯错啊。就算有了错误,你可以骂我打我,我都心甘情愿。可是你总不理我,我也不清楚错在哪里啊。就算死了,我也是个屈死鬼,还得你说清楚原因,我才能托生了!”看看,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
黛玉似乎明白过来了,她问:“你说得这么好听,昨天晚上我去你那里,你为什么不让丫环开门?”宝玉奇怪地说:“这话是怎么说的?我要是这样做,让我立刻就死了!”黛玉啐他一口:“大清早起来就说死呀活的,也不知道忌讳。你说有呢就有,没有就没有,发什么誓呢。”宝玉着急地说:“真不知道你去。我就是和宝姐姐坐了一会儿。”黛玉想了一想,笑着说:“对了,肯定是你的丫环们不愿开门,编瞎话呢。”宝玉说:“肯定是这样。等我回去问清楚是谁这样做,我好好地教训教训。”黛玉说:“你的那些丫环们也该教训教训了。今天得罪了我事小,如果明天宝姑娘来,贝姑娘来,也得罪了,事情可就大了。”说着,她得意地抿着嘴笑。这个黛玉,又讽刺宝玉和宝钗了。宝玉听了,又生气,又好笑,咬了咬牙,没敢和黛玉再较真。
这时,有个丫环来叫他们吃饭,他们两个人就一起去了。王夫人见了黛玉,就问:“你吃了鲍太医的药,觉得好些了吗?”黛玉说:“也没有多大变化。老太太还让我吃王大夫的药呢。”宝玉抢着说:“太太你不知道,林妹妹是一种内脏的症状,先天身体弱,受不了一点风寒,吃两副草药就好了。等散了风寒,还是吃丸药好。”王夫人说:“前天大夫说了个丸药的名字,我忘了叫什么了。”宝玉抢着说:“我知道那些丸药,就是人参养荣丸。”王夫人摇头:“不是。”宝玉又说:“那是八珍益母丸?要不,就是麦味地黄丸。”王夫人说:“都不是。我只记得有
‘金刚’两个字。”宝玉手乱摆着说:“我从来没听见有什么‘金刚丸’。如果有‘金刚丸’,那也该有‘菩萨散’了!”说得满屋里人都笑了。
宝钗抿着嘴笑着说:“可能是天王补心丹。”王夫人也笑了:“就是这个名字。看我都老糊涂了。”宝玉放肆地说:“太太你本来倒不糊涂,都是让‘金刚’‘菩萨’给弄糊涂了。”王夫人假装生气地说:“放你娘的狗屁!又想你爹捶死你!”宝玉不在乎地说:“我老子才不为这样的事捶我呢。”
王夫人接着说:“既然有这种药,明天就让人买些来给黛玉吃。”宝玉笑着说:“这些都不管用。太太给我三百六十两银子,我替妹妹配一副药,包管吃一副就好。”王夫人说:“放屁!什么药这么贵?”宝玉笑着说:“是真的,我这个方子与众不同。药名很古怪,一时我也说不清。反正有头胎紫河车,人形带叶参三百六十两,六足龟,大何首乌,千年松树根上的茯苓。这些还不算奇特,要说起那主要的一味药,能把人吓死。薛大哥求了我一二年,我才给了他这个药方。他拿了药方去找了两三年,花了有上千两的银子,才配成这副药。太太如果不信,可以问宝姐姐。”宝玉这张嘴,又开始胡诌了,大家看了可别当真。“紫河车”就是人的胎盘。
宝钗笑着直摆手:“我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听到。你别让姨妈问我。”王夫人笑着说:“到底是宝丫头,好孩子,不撒谎。”宝玉正在屋子中间手舞足蹈说呢,听了这话急得拍着手说:“我说的是真话,你们偏说我撒谎。”他忽然一转身,看见黛玉坐在宝钗身后抿着嘴笑,用手指头在脸上比划着羞他。
熙凤正在里间屋里看着仆人摆放桌子,听见大家说话,就走出来说:“宝兄弟不是撒谎。前几天薛大哥亲自来让我帮忙找珍珠,我问他干什么,他说配药。他还抱怨说,这副药配起来太费事了。我问他什么药,他说是宝兄弟的方子,说了许多药,我也没注意听。他说必须用头上带过的,所以只能来借,要不然就去买了。”
熙凤说一句,宝玉念一句佛,他说:“老天爷是公正的!”
等熙凤说完了,他又说:“戴过的珍珠,只能将就着用。如果严格按照药方,这珍珠必须是从坟里挖出来的,是过去富贵的人死了以后戴的才好。不过,现在也不能刨坟掘墓,所以只能用活人戴过的。”王夫人惊讶地说:“阿弥陀佛,那怎么能行呢!人家死了几百年,再去翻动尸骨,惊动他们,做了药也不灵验!”
第60章 蒋玉菡赠送汗巾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