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佐妈妈说,我是在冬天被捡回来的,那天正好是腊月初八,佐妈妈带着窑子里的姑娘们欢欢喜喜地出门领了粥喝。回窑子的路上,看到了在路边的我,一只奶子晃荡的母狗在舔我的脸,我一直在笑。银铃一般的笑声让姑娘们都迈不开腿了——也对,姑娘们很久没有听过那么干净的笑声了,而孩子也正是妓院的姑娘们心里最软的一块痛处。佐妈妈走近了看我,我便笑的更欢了,佐妈妈惊奇地发现那只母狗留下的唾液竟然变成了一粒粒晶莹的水珠,围着我的小脑袋直打转。佐妈妈在看过这奇妙的一幕之后便认定我不是一个平常的弃婴,因为传说只有贵族才拥有这样神奇的魔力——贵族们称之为“天赋”的东西,于是佐妈妈决心将我收养,抚养成人。之后,我被带进了这个窑子。于是,银儿成了我的名字,腊月初八成了我的生辰,这个名叫雪夜阁的窑子成了我的家。
我被抛弃的时候才刚出生没多久,自然是什么都不清楚。佐妈妈说,包着我的襁褓是一块精工细作的好料子,其他就没什么特别的标记了。我看过那块包过我的黄布,软软的,但是冷冷的,把我抛弃的味道。我手腕上的银镯子也是妈妈捡到我的时候便有的,上面挂了一个小铃铛,声音清脆,就像我的声音一样。镯子上是繁复的花纹,我却不知道它在跟我诉说怎样的故事。叮铃铃,叮铃铃…罢了,既然这是我的生母留给我的唯一纪念,我就留着吧。但是我的妈妈是佐妈妈。
现在想来在窑子里长大是我最幸运的事了吧。那么多姑娘对我千般疼万般爱,佐妈妈总爱把我放在膝上,给我讲客人们的故事,细细软软的语调好像在唱歌,听着听着,心里也就甜了。
当然我最爱听的是关于“天赋”的事情,佐妈妈总是正起脸色,娓娓道来,似乎那是佐妈妈最最重要的回忆:“银儿,妈妈其实对这个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妈妈年轻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位公子,他拥有跟你一样的能力,当时妈妈是阁里的花魁,心高气傲,几个臭钱妈妈也不放在眼里的,只希望能看到有才华的公子,为他斟酒跳舞,心里也就满足了。妈妈记得那天晚上特别的吵闹,我一推开闺门啊,就听见楼下一片的叫好声。我皱皱眉头,走下楼,看见了一位红衣公子,呵呵,这位公子的衣服可是火红火红啊,红地脸姑娘娇羞的脸都比不上。公子的面容也是极其地清秀,眉星目剑,鼻子是那样的英挺,眼睛一直就这么弯眯眯的,享受着阁子里客人的喝彩。这位公子正在大堂表演不用手喝酒,只见酒就像一条透亮的丝带,就这么往公子的嘴里去了,我哪里见过这么神奇的事情哦,当时花魁的面子也不顾了,就在红衣公子边跳起了舞,妈妈当时穿了件蓝色缎子的锦衣,围着黄色的绸带,我就这么跳啊跳,转啊转,后来连那酒做的丝绸都跟着我起舞,那天的喝彩声差点就要把阁子掀翻了天。直到我跳到上气不接下气,才慢慢停下才好好地想看看那位红衣公子,不料想他也盯着我出神。妈妈当时年纪小,虽然男女之事早以了然于胸,但是情爱,妈妈不懂,只知道自己心跳的飞快,快地就像是要从嘴里跳出来。红衣公子就笔直想我走了过来,当众吻了我。然后便将我抱进了闺房。那天晚上,我们说了很多话,我不停地问东问西,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还有他那神奇的能力,他告诉我,那叫做“天赋”,贵族才有的能力,若是平常人家的孩子也有这个能力的话,那家人就享福咯,金银财宝享之不尽,天赋就像一块进入天堂的腰牌,只要有了它,你就是人上人。一边听着这位公子在我耳边低哝这些奇闻异事,一边享受着公子的吻,那是妈妈最最幸福的一天。”讲到这里,妈妈便不说话了,眼睛闭着,似乎还在回味当时的幸福
“那后来呢?”我问道。
“后来丫,公子就走了啊,我只是一个妓女,能跟他温存一晚已经是上天给我的最大的恩赐了丫。”
“那位公子喜欢妈妈你吗?”
“这个…妈妈也不知道,其实只要我喜欢他就够了啊。”这个时候,妈妈脸上总会不经意地流露出忧伤,我为了逗妈妈开心,就把杯子里的茶叶上下舞动,逗妈妈开心。这时佐妈妈会抱着我亲啊亲,“算了,红衣公子现在可比不上我们银儿哦~”我们就这样咯咯咯笑着抱作一团。
而姑娘们总爱拿些糖果逗我:“叫娘亲啊~银儿叫我声好娘亲~”当时的我也不知道娘亲是什么,但是只要我叫了,姑娘们就笑着抱成一团围着我,脸颊挂着泪。我从小穿的都是城里最好的料子,戴的都是请城里最好的手艺工人打出来的首饰。这只钗是琴儿娘亲送的,那串小手链是燕儿娘亲为我串的。似乎姑娘们接客做生意赚来的钱都是为了给我花似的。当然不愉快的事情也有,那些嫖客们总喜欢拿我能开玩笑:“呦,窑子里又多了个小婊子,哪天让爷玩玩啊~”“脸蛋挺嫩的啊,让爷摸两把~”年幼的我当然不知道这些事什么意思,但是坐在客人腿上的姑娘们一挺到这些话都会微微变脸:“不许这么说我们银儿,她是我们的心肝肉啊~”有的客人讪讪也就住嘴,要是不住嘴,佐妈妈就请他出门了。当时我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大家都好威严,为我而展现威严。当然,后来我也慢慢懂事了,明白了客人们的意思,佐妈妈就不允许我在大堂里面露面。“银儿,别让那些臭男人脏了你的眼,清者自清,姑娘们不偷不抢,我们用自己身子养活自己没什么可丢人的。”我点头,的确,这有什么可丢人的。
再长大一点,我该上学了,我依旧没有走出过这个雪夜阁。佐妈妈既不想把我培养成一代名妓也不想把我教育成大家闺秀,但佐妈妈给了我最好的教育。妈妈请教书先生到我的小房间一笔一划地教书,教的不是什么烈女传,而是诗词歌赋,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明明姑娘们都会一点,但是佐妈妈还是求大老远的先生来教我的。妈妈不让我学姑娘们那些莺歌燕语,我弹的是国韵,下的是清风正雅的棋。佐妈妈说:“银儿,你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要有男儿的骨气。你骨子里流的是贵族的血液,妈妈教你的都是风雅正派的东西,这样才配地起你。”对了,有一样妈妈是亲力亲为教我的——跳舞,妈妈的身姿婀娜,随着音乐一点一点的摆动,时而柔美多娇,犹如江南小溪流啊流啊,把人带到远方;时而阳刚硬气,犹如喷薄而出的烈日,让人感到火热而有不敢太近,这样的舞看着都会醉的吧。我就跟着佐妈妈一点一点的学,从绸缎,到扇子,到小鼓,一学就又是10个秋冬。我曾经问过妈妈,为什么不让老师教我“天赋”丫?说不定我能变出好多好多的东西,让妈妈再也不用劳累开店了。佐妈妈笑了:“银儿,妈妈活那么大也才见过一位有“天赋”的人呀,等银儿长大了,遇到了更多的人和事,可能就会知道怎么去练自己的“天赋”了吧。”
就这样,雪夜阁的银儿14岁了。14岁生辰的早上,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而我来了初潮,雪白的缎子被染红了一片,我吓坏了,在床上嘤嘤地哭,佐妈妈赶过来,一看变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让楼上楼下的姑娘们都过来,开心地说着:“我们银儿长大了!”姑娘们都笑的特别欢。就是那天,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的跟我讲了很多关于女子的事情,我知道了什么是经事,什么是房事,妈妈一脸严肃:“银儿,你跟这里的姑娘不一样,要睡觉,跟自己喜欢的男人睡。”我红着脸点下了头,但对这话还是不太明白。那天晚上,佐妈妈请了每个来雪夜阁的客人一坛酒,大家一起庆祝我的初潮。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位骄傲的公主,对,我就是一个公主,有那么多妈妈疼啊爱啊。
自从我来了初潮,坊间开始了这样的传闻,现在城里所有的花魁都不比雪夜阁的银儿美,很多客人来我们阁子,第一句话就是:让银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啊,给我见一眼,一锭银子就归姑娘们了!佐妈妈总会出面笑笑:我们银儿才不会只值这个价,拿百两黄金来,就让你见一眼啊。客人怂了,把银子收回了袖子里,姑娘们也都笑了,笑里满是的骄傲,好像我就是她们最完美的作品。
我问妈妈过这样一个傻兮兮的问题:“佐妈妈,万一我是一个男孩子你还会这样养我吗?”
佐妈妈明显楞了一下,笑的很开心,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花的模样:“傻银儿,上天把你赐给我就是命中注定。你要是女娃儿,妈妈就把你培养成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你要是男娃儿,妈妈就把你培养成铁骨铮铮的汉子,我们楼里出来的课都是人中龙凤。哪怕你当值缺胳膊少腿儿,妈妈都会为你造一对翅膀让你飞翔!你就是妈妈最疼的心肝儿哦!!!”
妈妈说罢,把我搂在怀里,亲啊亲,脸上的脂粉也丝毫不在意得蹭到我的脸上,很好闻的味道,很香很香。
如果我永远不知道妓女是什么意思就好了,可惜,我会长大。
第1章我是妓院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