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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浚忆童儿时即历闻公卿间叙国朝故事,次兼多语其遗事特异者,取其必实之迹,暇日缀成一小轴,题曰《松窗杂录》。
玄宗先天中再平内难,后以中外无事,锐意政理,好于观书。迨自周汉以来有所未及者,必欲尽举之。帝既勤书,海内之风翕然率化。尤注意于起居注。先天、开元中,皆选当时鸿儒或贞正之士充之。若有举其职者,虽十数年犹载笔螭头,惜不欲去,则迁名曹郎与兼之。自先天元年至天宝十一载冬季,起居注撰成七百卷,内起居注撰成三百卷。内起居注自开元二年春,因上幸宁王宅,叙家人礼,至于乐奏前后,酒食沾赉,上无自专,皆令禀于宁王敎。上曰:“大哥好作主人,阿{满去水加口}但谨为上客。”上在禁中尝自称阿。以是极欢而罢。明日宁王率岐、薛已下同奏曰:“臣闻起居注必记天子言动,臣恐左右史不得天子闺行极庶人之礼,无以光示万代。臣请自今后臣与兄弟各轮日载笔于乘舆前,得以行在纪叙其事,四季则用朱印联名牒送史馆,然皆依外史例悉上闻,庶明臣等职守如螭头官。”上以八分书日本国纸为答辞甚谨,欣然悉允所奏。自是天宝十载冬季以成三百卷,率以五十幅黄麻为一编,用雕檀轴紫龙鳯绫褾。书成,宁王上请自部纳于史阁。上命赐以酒乐,共宴侍臣于史馆。上宝惜是史尤甚,因命别起大阁以贮之。及禄山陷长安,用严、高计,未升殿宫,先以火千炬猛焚是阁,不移时灰灭。故玄宗实录百不叙及三四,以是人间传记者尤鲜。禄山谋臣严庄、高尚。
开元中,禁中初重木芍药,即今牡丹也。《开元天宝》花呼木芍药,本记云禁中为牡丹花。得四本红、紫、浅红、通白者,上因移植于兴庆池东沉香亭前。会花方繁开,上乘月夜召太真妃以步辇从。诏特选梨园子弟中尤者,得乐十六色。李龟年以歌擅一时之名,手捧檀板,押众乐前欲歌之。上曰:“赏名花,对妃子,焉用旧乐词为?”遂命龟年持金花笺宣赐翰林学士李白,进《清平调》词三章。白欣承诏旨,犹苦宿酲未解,因援笔赋之。“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晓露华浓。若非羣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干。”龟年遽以词进,上命梨园子弟约略调抚丝竹,遂促龟年以歌。太真妃持颇梨七宝杯,酌西凉州蒲萄酒,笑领意甚厚。上因调玉笛以倚曲,每曲遍将换,则迟其声以媚之。太真饮罢,饰绣巾重拜上意。龟年常话于五王,独忆以歌得自胜者无出于此,抑亦一时之极致耳。上自是顾李翰林尤异于他学士。会高力士终以脱乌皮六缝为深耻,异日太真妃重吟前词,力士戏曰:“始谓妃子怨李白深入骨髓,何拳拳如是?”太真妃因惊曰:“何翰林学士能辱人如斯?”力士曰:“以飞燕指妃子,是贱之甚矣。”太真颇深然之。上尝欲命李白官,卒为宫中所扞而止。
玄宗幸东都,偶因秋霁,与一行师共登天宫寺阁。临眺久之,上遐顾凄然,发叹数四,谓一行曰:“吾甲子得终无患乎?”一行进曰:“陛下行幸万里,圣祚无疆。”及西行初至成都,前望大桥,上举鞭问左右曰:“是桥何名?”节度使崔圆跃马前进曰:“万里桥。”上因追叹曰:“一行之言今果符之,吾无忧矣。”
上好马上击球,内厩所饲者意犹未甚适。会黄幡绰戏语相解,因曰:“吾欲良马久之,而谁能通于《马经》者?”幡绰奏曰:“臣能知之。”且曰:“今三丞相悉善《马经》。”上曰:“吾与三丞相语,政事之外,悉究其旁学,不闻有通《马经》者,尔焉得之?”幡绰曰:“臣日日沙堤上见丞相所乘马皆良马也,以是必知通《马经》。”上因大笑而语他。
上自临淄郡王为潞州别驾,乞假归京师,观时晦迹,尤用卑损。会春暮,豪家子数辈盛酒馔,游于昆明池,选胜方宴。上戎服臂小鹰于野次,因疾驱直突会前,诸子辈颇露难色。忽一少年持酒船唱令曰:“宜以门族官品备陈之。”酒及于上,因大声曰:“曾祖天子,父相王,临淄郡王某也。”诸少年闻之,惊走四散,不敢复视于车服。上因联饮三银船,尽一巨馅,徐乘马而东去。
上初以林邑国进白鹦鹉,惠利之性特异常者,因暇日以金饰之,示于三相。上再三美之。时苏颋初入相,每以忠让励上,因前进曰:“书云:‘鹦鹉能言,不离飞鸟。'臣愿陛下深以为诫。”
何皇后始以色进,及上登位不数年,恩宠日衰。后忧畏之状,愈不自安,然抚下有恩,幸免谗语共危之祸。忽一日泣诉于上曰:“三郎独不记何忠脱新紫半臂,更得一斗面,为三郎生日汤饼耶?何忍不追念于前时!”上闻之戚然改容,有悯皇后之色。由是得延于其恩者三更秋。终以诸妃恩遇日盛,皇后竟见黜焉。后无罪被摈,六宫共怜之。何忠,何后自呼其父名也。
中宗尝召宰相苏瓌、李峤子进见,二丞相子皆童年,上近抚于赭袍前,赐与甚厚。因语二儿曰:“尔日忆所通书,可奏为吾者言之。”颋应曰:“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峤子失其名。亦进曰:“斮朝涉之胫,剖贤人之心。”上曰:“苏瓌有子,李峤无儿。”
德宗命李泌为相,以泌三朝顾遇,礼待信用不与诸宰相等,常于便殿语及玄宗朝,尤惜谬用李林甫,因再三叹息重言曰:“中原之祸,自林甫始也。然以玄宗英特之姿,何始不察耶?”泌因奏曰:“玄宗盛年始初,已历则天、中宗多难之后,虽江充将陷戾园,贾后欲图愍怀,于睿宗之患无以改过也。及降封临淄,旋出入阁,上下鄠杜之间,备闻人间疾苦。又以天纵英姿,志除内难,有汉宣之多异,仗萧王之赤城。故英威一震,奸凶自殪。而夙尚儒学,深达政经,薄汉高马上之言,美武帝更仆之问。自初登宝位,乐近正人。惟帝之难,力所能举。上既勤俭,政事无不施行,又得良臣,天下自化。及东封之后,上每览帝籍,有自多之言。用声色为娱,渐堂阶之峻。故古语曰:‘贫不学俭而俭自来,富不学奢而奢自至。'若以勤俭为志,则臣下守法,官无邪人。及嗜欲稍深,则政亦怠矣。故林甫善为承迎上意,招顾金玉,讬庇左右,安国委相之迹如是,则百吏可知。是以扬雄言:昔武帝运帑藏之财,填庐山之壑,未为害也。今货入权门,甚于此矣。林甫未厌,仙客继之。昔齐桓以管仲存而霸业成,管仲亡而齐难作,则古人所讽见于深旨。”由是泌屡以是非讽之,上怡然听从,似喜所得。因曰:“相才而又知书,吾高枕矣。”
大和、开成中,有程修己者,以善画得进谒。修己始以孝廉召入籍,故上不甚以画者流视之。会春暮内殿赏牡丹花,上颇好诗,因问修己曰:“今京邑传唱牡丹花诗,谁为首出?”修己对曰:“臣尝闻公卿间多吟赏中书舍人李正封诗曰:‘天香夜染衣,国色朝酣酒。'”上闻之,嗟赏移时。杨妃方恃恩宠,上笑谓贤妃曰:“妆镜台前宜饮以一紫金盏酒,则正封之诗见矣。”
自大和乙卯岁后,上不乐事,稍闻则必有叹息之音。会幸三殿东亭,因见横廊架巨轴于其上,上谓修己曰:“斯《开元东封图》也。”因命内巨轴悬于东庑下。上举白玉如意指张说辈数人叹曰:“使吾得其中一人来,则吾可见开元矣。”由是惋惜之意见于颜色,遂命进美酎尽爵,促步辇归寝殿。《开成永诸录》中叙上语李右相曰:“吾思天下事难理,则进饮醲酎以自醉解。”
狄仁杰之为相也,有卢氏堂姨居于午桥南别墅。姨止有一子而未尝来都城亲戚家。梁公每遇伏腊晦朔,修礼甚谨。尝经甚雪多休暇,因候卢姨安否,适见表弟挟弓矢携雉兔来归,膳味进于北堂。顾揖梁公,意甚轻简。公因启姨曰:“某今为相,表弟有何乐从,愿悉力以从其旨。”姨曰:“相自贵尔,有一子,不欲令其事女主。”公大惭而退。
姚崇为相,忽一日对于便殿,举左足不甚轻利。上曰:“卿有足疾耶?”崇曰:“臣有腹心之疾,非足疾也。”因前奏张说罪状数百言。上怒曰:“卿归中书,宜宣与御史中丞共按其事。”而说未之知。会朱衣吏报午后三刻,说乘马先归。崇急呼御史中丞李林甫以前诏付之。林甫语崇曰:“说多智谋,是必困之,宜以剧地。”崇构曰:“丞相得罪,未宜太逼。”林甫曰:“公必不忍耶!说当无害。”林甫正将诏付于御史,中路以马坠告假,说之未遭崇构也。前旬月,有敎授书生私通于侍婢最宠者,会擒得奸状以闻于说,说怒甚,将穷狱于京兆尹。书生励声曰:“覩色不能禁,亦人之常情也。公贵为相,岂无缓急有用人乎?靳于一婢女耶?”说奇其言而释之,以侍儿与归。书生一遁迹去,旬月余无所闻知。忽一日直访于说,忧色满面,且言:“某感公之恩,思有谢者久之。今方闻公为姚相国所构,外狱将具,公不知之,危将至矣。某愿得公平生所宝者,用计于九公主,必能立释之。”说因自历指状所宝之物,书生告云未足解公之难。又凝思久之,忽曰:“近有鸡林郡夜明帘为寄信者。”书生曰:“吾事济矣。”因请手札数行,恳以情言,遂急趍出,逮夜始及九公主邸第,书生具以说旨言之,兼用帘为贽,且请公主曰:“上独不念在东宫时,思必始终恩加张丞相乎?而今反用快不利张丞相之心耶?”明旦公主入谒,具为奏之。上感动,急命高力士就御史台宣前所按事并宜罢之。书生亦不再见张丞相矣。
太尉卫国公为并州从事,到职未旬月,忽有王山人者诣门请谒,公命与坐,乃曰:“某善按冥也。”公初未之奇,因请正寝备几案纸笔香水而已。因令垂帘静伺之,生与公偕坐于西庑下。顷之,王生曰:“可验矣。”纸上书八字甚大,且有楷注曰:“位极人臣,寿六十四。”王生遽请归,竟不知所去。及会昌朝,三策一品,薨于海南,果符王生所按之年。
卫公长庆中在浙右,会有渔人于秦淮垂机网下深处,忽觉力举异于常时。及敛就水次,卒不获一鳞。忽得古铜镜可尺余,光浮于波际。渔人惊取照之,历历尽见五藏六府,营脉动竦骇神魄,因腕战而坠。渔人偶话于舍旁,遂乃闻之于公,尽周岁万计穷索水底,终不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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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林国雕紫文马脑如小合底写国王白颐上又小貌亦类之白玉剑长二尺余已上二十一物皆得其所自,或经目识,客有疑问,悉用条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