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罗答道,你所归之于我的丰富的创发力者,实在完全是由于这个论题的性质而来。在适合于人类理性的狭小范围的论题中,通常只有一个具有可能性或可靠性的决定;对于具有健全判断力的人,除了这个决定之外,所有其他的假设都完全是荒诞不经的。但在目前这样的问题上,成百个相矛盾的观点都能保持一种不完全的类似;创发力在其间便能充分地运用。我相信不用费多大的思索,我便能立刻提出其他各种系统的宇宙构成论,并且都可以有些真实外貌的;虽然或者你的系统是真的,或者我的任何一个系统是真的,都只有千分之一,或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比方说,假如我重新提出陈旧的伊壁鸠鲁的假设,将会怎样呢?这个假设一般都正确地认为,我也相信,是所有人们提出的系统中最荒谬的系统;不过,假若稍加一些变动,我就不知道这个假设是否也就会变成俨然是可能的了。不象伊壁鸠鲁一样假设物质是无限的,让我们假设物质是有限的。有限数目的物质微粒只容许有限的位置变动;在整个永恒的时间中,每一可能的秩序或位置必然经过了无数次的试验。所以,这个世界,以及世上所有的事物,即使是最微小的事物,曾经有成有毁,将来还是有成有毁,永无限制与止境。没有一个曾将有限的力量与无限的力量加以比较而得一概念的人,会对这个决定怀疑的。第美亚说,但这得假设物质不用任何主动者或起首的推动者,就能有运动。斐罗答道,那个假设有什么困难呢?每一事件,在没有经验过时,都同样地困难而不可了解;每一事件,在经验过之后,都同样地平易而可了解。在许多例证中,由于重力,由于弹力,由于电力的运动都起自物质,并没有已知的任何主动者:而在这些情形下常常假设的一个不知的主动者,只是假设而已;并且是不带着任何好处的假设。运动起自物质自身,与运动来自心灵和理智,是先天地同样可以设想的。此外,运动为什么不可以在整个永恒中以冲动而传播,运动的总量为什么不可以在宇宙中永远保持一样的多少,或者近乎一样的多少?因运动的组成而损耗的,会因运动的消失而补足。并且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事实是这样的,即是,就人类经验或传统所及,物质总在继续的骚动。在全宇宙中,可能目前就没有一颗物质微粒是绝对静止的。斐罗继续说,我们在辩论过程中所偶然遭遇的这个考虑,也提供一个并非绝对荒谬和不可能的宇宙构成论的新假设。
有没有一个事物的系统、秩序、法则,物质能借以保持永恒的骚动(这种骚动似乎是物质的本质),而仍能保持物质所造成的形式的常住性?的确有这样的一个法则:因为这就是目前这个世界的实况。所以物质继续不断的运动,在少于无限的位置变动时就必定会造成这个法则或秩序;而那个秩序一旦建立后,根据它的本性,就会维持自己到许多年代,假如不是到永恒的话。但是假若物质经过平衡、安排、和配置以至能继续永远的运动而仍保持形式的常住,那么物质的情况就必需与我们现在所见到的技巧及设计的外貌完全一样。每一形式的各部分彼此之间必定有关系,与全体也必定有关系:全体的自身必定与宇宙其他部分有关系;与形式所存于其中的元素也有关系;与形式所借以弥补损耗和腐败的质料也有关系;与所有其他的敌对或友好的形式也有关系。这些项目中任何一项有缺陷就要毁坏形式;形式所借以组成的物质也就解体,而投入不规则的运动和骚乱,一直等到它将自己统一成某种另外的有规则的形式为止。假如没有有规则的形式准备来接纳它,假如宇宙之中有大量的这种败坏的物质,那么这个宇宙自身也就全部失去了秩序;不管这个如此毁坏了的宇宙是太初世界的稚弱的胚胎,还是在年迈和衰萎中的世界的腐朽躯体。在这两种情形的任一情形下,跟着总是一团浑沌;一直到虽无数而有限的变革最后造成一些形式,这些形式的各部分与器官的安排足以在物质不断的变化中支持形式存在为止。假设(因为我们要来变换一下表达方式),物质被一个盲目的、没有定向的力量随便投入一种状态;那么显然的,这个第一次的状态多半必然是极紊乱、极无秩序的,与人类设计的作品丝毫没有相似之处,人类设计的作品除了其中各部分的相称,还表现出一种手段对于目的的配合和自我保存的倾向。假如这个推动力在这次活动之后就停上了,物质必须永远是在无秩序之中,并保持一种极度的浑沌,并无任何平衡对称或活动。但是假定这个推动力,不管它是什么,继续存在于物质之中,那么这个第一次的状态会立即过渡到第二次的状态,而这第二次的状态又极可能是与第一次的状态一样没有秩序,这样下去,经过许多连续的变化和变革。没有一个特殊的秩序或状态会片刻地持续不变。原始的动力,仍然在活动之中,给予物质以永远的骚动。每一个可能的状态产生出来,立即又被毁坏了。假如秩序片刻透露了,推动物质的各个部分的永远不停的力量马上就把这个秩序驱走,把它捣乱。这样,宇宙是在一种浑沌和无秩序的不断的连续变化之中经历了许多年代。
但是难道它不能在最后得到稳定,既不丧失它的运动和动力(因为我们假设动力是包含在它里面的),而又能在它各部分的不断运动和变迁之中保持外表的一致吗?这个我们知道就是目前的这个宇宙的情形。每一个体,每一个体的每一部分都永远在变,但全体在外表上总是保持原样。我们不是可以在没有定向的物质的永恒变革之中,希望甚至相信物质有这样的一个状态吗?而这个不就可以解释所有呈现于宇宙中的智慧与设计吗?让我们对于这个论题稍加审究,我们就可发现,假如物质能够得到这个形式的外表稳定的安排,而各部分实际是在永远的变革或运动中,那么这种安排对于我们这个论题的困难就提供出一个可以赞许的(如果不是真正的)解答。所以,坚执于动物或植物中各部分的作用,以及各部分之间彼此微妙的配合,那是徒然的。我倒喜欢知道,一只动物,倘若它的各部分不是象这样的配合,如何能够生存呢?我们不是看到,当这种配合作用一旦停止了,它就立即死亡,而它的腐朽的物质就企图取得新的形式吗?世界的各部分确是配合得非常灵活,某种有规则的新形式就会立刻争取这个腐朽的物质;设若不是如此的话,世界能生存吗?它岂不是也必定要象动物一样解体而经历新的状态和新的情况,一直到它在一个巨大而有限的变化连续之中最后成为目前这个或象这个的秩序为止吗?克里安提斯答道,好在,你告诉我们,这个假设是在辩论过程中仓卒提出来的。假若你有空闲对它加以考查,你就会很快看出它会遭到不可超脱的反驳。你说,没有一个形式能够存在,除非它具有为它的存在所必需的力量和器官;某种新的秩序或法则必须经过不断的试验、又试验;直到最后碰上某种能够自持自存的秩序形成为止。但是根据这个假设,人类和一切动物所具有的许多便利条件是从何而来的呢?两只眼、两只耳、对于族类的生存并不是绝对必要的。没有马、狗、牛、羊、以及那无数使我们惬意和享受的果子和作物,人类还是可能繁衍和生存。假若在非洲或阿拉伯沙漠之中,没有生长为人使用的骆驼,世界会解体吗?假如没有磁石制成奇妙而有用的指南针,人类社会和人类会立刻消灭吗?自然的准则虽然一般地说是很偏于节约的,但这一类的例证却绝非罕见;而其中任何一个例证都足以作为设计——一个仁慈的设计的充分证明,这个设计为宇宙带来了秩序与安排。
斐罗说,至少,你可以安全地推断,前面所述的假设是不完全和不完善的;这点,我是毫不迟疑地承认的。但我们在这种性质的尝试中,能合理地盼望得到什么更大的成就么?或者,我们能盼望建立一套宇宙构成论,它不容有任何例外,同时也与我俩对于自然的类比的有限而不完全的经验没有任何冲突么?就是你的理论也不能有任何这种优越性;虽然你逃入了神人相似论之中,比较更能够符合于普通的经验。让我们再把你的理论考究一下。在一切我们见过的例证之中,观念是从实在的物体摹抄而来让我用学术语来说,观念是模型,而不是原型。你却逆转这个次序,把思想放在前面。在一切我们见过的例证之中,思想对于物质没有任何影响,除非物质与思想联结在一起,以致对于思想有一种相等的交互影响。任何一只动物,除了它自己的肢体以外,不能直接运动任何东西;而作用与反作用的相等确实似乎是一个普遍的自然律;但是你的理论包含着对于这种经验的矛盾。这些例证,以及更多的、很容易收集的例证(特别是假设一个心灵,或者一个永恒的思想系统,换言之,即一只不生不灭的动物),这些例证,我说,可以教训我们大家对于我们彼此间的责备要很审慎,并且让我们知道,没有一个系统因为些微的相似就应被接受,也没有一个系统因为些微的不合就应被抛弃。因为我们能够公平地说,这种些微的不合是任何人所难免的一个困难。大家承认,一切宗教系统都有巨大的、不能克服的困难。每一个争论者都在轮到自己说话时占胜;那时候,他展开攻势战,揭发他的敌手的荒谬、蛮横、和有害的教条。但就全体说,他俩大家都为着怀疑主义者准备下一个完全的胜利;怀疑主义者告诉他们,对于这样的论题,决不应该采纳任何系统,理由是很明显的,对于任何论题都不应该同意任何荒谬之说。对于判断的全部悬疑是我们唯一的合理办法。假如通常所见的每一个攻击都是成功的,而神学家们之间没有一个防卫是成功的,则凡是永远采取攻势,反对所有的人而自己又没有在任何情形下所必须防守的固定地位或居住城堡的人,他的胜利必然是如何完全的呢?此处原文为with
allmankind,但休谟原意大概是指againstallman-kind:可参照休谟着《宗教的自然历史》的结语。
第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