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宽夫诗话》云:“荆公尝云:‘诗家病使事太多。’盖皆取其与题合者类之,如此乃是编事,虽工何益。若能自出己意,借事以相发明,变态错出,则用事虽多,亦何所妨?”
《石林诗话》云:“诗之用事,不可牵强,必至于不得已而后用之,则事辞为一,莫见其安排斗凑之迹。”
《却扫编》云:“陈参政去非少学诗于崔鶠德符,尝问作诗之要。崔曰:‘凡作诗,工拙所未论,大要忌俗而已。天下书虽不可不读,然谨不可有意于用事。’”
《许彦周诗话》云:“季父仲山在扬州时,事东坡先生。闻其教人作诗曰:‘熟读《毛诗·国风》与《离骚》,曲折尽在是矣。’仆尝以谓此语太高,后年齿益长,乃知东坡之善诱人也。”
《雪浪斋日记》云:“昔人有言‘文选烂,秀才半’,正为《文选》中事多可作本领尔。余谓欲知文章之要,当熟看《文选》。盖《选》中自三代涉战国、秦、汉、晋、魏、六朝以来文字皆有。在古则浑厚,在近则华丽也。”
《瑶溪集》云:“有说杜子美教其子曰:‘熟精《文选》理。’《文选》之尚不爱奇乎?今人不为诗则已,苟为诗,则《文选》不可不熟也。《文选》是文章家祖,自两汉而下至魏、晋、宋、齐精者采萃成编,则为文者乌得不尚《文选》也?老杜大率宗法《文选》,旁罗曲探,咀嚼为我语。”
《苍梧杂志》云:“东坡尝谓钱济明云:‘凡读书可为诗材者,但置一册录之。’亦诗家一助。”
《唐子西语录》云:“凡作诗,平居须收拾诗材以备用。退之作《范阳卢殷墓志》云:于书无所不读,然止用以资为诗‘是也。《诗疏》不可不阅,诗材最多,其载谚语如’络纬鸣,懒妇惊‘之类,尤宜入诗用。《乐府解题》须熟读,大有诗材。余诗云:’时难将进酒,家远莫登楼。‘用古乐府名作对也。”
山谷云:“诗词高胜,要从学问中来。学诗者虽时有妙句,譬如合眼摸象,随触体得处,非不即似要且不是。若开眼全体见之,合古人处不待取证也。”
《后山诗话》云:“魏文帝曰:’文以意为主,以气为辅,以词为卫。‘魏文帝不足以及此,其有所传乎!”
《刘贡父诗话》云:“诗以意义为主,文词次之。意深义高,虽文词平易,自是奇作。世人见古人语句平易,仿之而不得其意义,便入鄙野可笑。”
《苍梧杂志》云:“葛鲁卿有侄名延之,尝自言在儋耳从东坡游,甚熟。坡尝教之作诗文,云:’譬是市上店肆,诸物无种不有,却有一物可以摄得钱而已。莫易得者是物,莫难得者是钱。今文章词藻事,实乃市肆诸物也。意者钱也,为文若能立意,则古今并有,翕然起为吾用。若晓得此,便会做文字也。‘”
山谷云:“诗文不可凿空强作,待境而生,便自工尔。每作一篇,定立大意。长篇须曲折三致意,乃可成章。”
僧皎然《诗式》云:“诗有三偷:偷语最是钝贼;如傅长虞”日月光太清“、陈后主”日月光天德“是也。偷意事虽可罔,情不可原;如柳恽”太液沧波起,长杨高树秋“、沈佺期”小池残暑退,高树早凉归“是也。偷势才巧意精,若无形迹,盖诗人偷狐白裘手也。”如嵇康“目送归鸿,手挥五弦”、王昌龄“手携双鲤鱼,目送千里雁”是也。
《漫斋语录》云:“五字诗以第三字为句眼,七字诗以第五字为句眼。古人炼字,只于句眼上炼。”又云:“凡炼句眼,只以寻常惯熟字使之,便似不觉者为胜也。”
《诗眼》云:“世俗所谓乐天《金针集》殊鄙浅,然其中亦有可取者。炼句不如炼意,非老于文学不能道此。”又云:“炼字不如炼句,则未安也,好句要须好字。”
《吕氏童蒙训》云:“潘邠老言:’七言诗第五字要响,如”返照入江翻石壁,归云拥树失山村“,翻字、失字是响字也。五言诗第三字要响,如”圆荷浮小叶,细麦落轻花“,浮字、落字是响字也。所谓响者,致力处也。‘予窃以为字字当活,活则字字自响。”
《珊瑚钩诗话》云:“诗以意为主,又须篇中炼句,句中炼字,乃得工耳。以气韵清高深妙者绝,以格力雅健雄豪者胜。元轻白俗,郊寒岛瘦,皆其病也。”
《复斋漫录》云:“韩子苍言:’作语不可太熟,亦须令生。近人论文一味忌语生,往往不佳。东坡作《聚远楼》诗,本合用”青山绿水“对”野草闲花“,此二字太熟,故易以”云山烟水“,此深知诗病者。‘予然后知陈无己所谓’宁拙毋巧,宁朴毋华,宁粗毋弱,宁僻毋俗‘之语为可信。”
《吕氏童蒙训》云:“陆士衡《文赋》云:’立片言以居要,乃一篇之警策。‘此要论也。文章无警策,则不足以传世,盖不能竦动世人,如老杜及唐人诸诗无不如此。但晋、宋间人专致力于此,故失于绮靡而无高古气味。老杜诗云:’语不惊人死不休。‘所谓惊人语,即警策也。”
《竹坡诗话》云:“作诗到平淡处,要似非力所能。东坡尝有书与侄云:’大凡为文,当使气象峥嵘,五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澹。‘余以谓不但为文,作诗者尤当取法于此。”
品题《雪浪斋日记》云:“为诗欲词格清美,当看鲍照、谢灵运;欲浑成而有正始以来风气,当看渊明;欲清深闲淡,当看韦苏州、柳子厚、孟浩然、王摩诘、贾长江;欲气格豪逸,当看退之、李白;欲法度备足,当看杜子美;欲知诗之源流,当看《三百篇》及楚词、汉、魏等诗。前辈云:’建安才六七子,开元数两三人。‘前辈所取其难如此。予尝与能诗者论书止于晋,而诗止于唐。盖唐自大历以来,诗人无不可观者,特晚唐气象衰薾耳。”
《吕氏童蒙训》云:“读《庄子》令人意宽思大,敢作;读《左传》便使人入法度,不敢容易。二书不可偏废也。近世读东坡、鲁直诗,亦此类。”
《后山诗话》云:“学诗当以子美为师,有规矩,故可学。退之于诗本无解处,以才高而好耳。渊明不为诗,写其胸中之妙耳。学杜无成,不失为工;无韩之才与陶之妙,而学其诗,终为乐天耳。”
《雪浪斋日记》云:“王逸少于书知变,犹退之于诗知变,则一洗万古凡马空也。陶、谢诗所以妙者,由其人品高,王、杨、卢、骆叫呼炫鬻以为文耳。”
《蔡百衲诗评》云:“柳子厚诗雄深简澹,迥拔流俗,至味自高,直揖陶、谢,然似入武库,但觉森严。王摩诘诗浑厚一段,覆盖古今,但如久隐山林之人,徒成旷淡。杜少陵诗自与造化同流,孰可拟议?至若君子高处廊庙,动成法言,恨终欠风韵。黄太史诗妙脱蹊迳,言谋鬼神,唯胸中无一点尘,故能吐出世间语;所恨务高,一似参曹洞下禅,尚堕在玄妙窟里。东坡公诗天才宏放,宜与日月争光,凡古人所不到处,发明殆尽,万斛泉源,未为过也;然颇恨似方朔极谏,时杂滑稽,故罕逢蕴藉。韦苏州诗如浑金璞玉,不假雕琢成妍,唐人有不能到;至其过处,大似村寺高僧,奈时有野态。刘梦得诗典则既高,滋味亦厚,但正若巧匠矜能,不见少拙。白乐天诗自擅天然,贵在近俗,恨如苏小虽美,终带风尘。李太白诗逸态凌云,照映千载,然时作齐、梁间人体段,略不近浑厚。韩退之诗山立霆碎,自成一法,然譬之樊侯冠佩,微露粗疏与!柳柳州诗若捕龙蛇,搏虎豹,急与之角而力不敢暇,非轻荡也。薛许昌诗天分有限,不逮诸公远矣,至合人意处,正若刍豢悦口,咀嚼自佳。王介甫诗虽乏风骨,一番清新,方似学语小儿,酷令人爱。欧阳公诗温丽深稳,自是学者所宗,然似三馆画手,未免多与古人传神。杜牧之诗风调高华,片言不俗,有类新及第少年,略无少退藏处,固难求一唱而三叹也。”
《复斋漫录》云:“杜老歌行与长韵律诗后人莫及,而苏、黄用韵、下字、用故事处,亦古所未到。”又云:“学退之不至李翱、皇甫湜,然翱、湜之文足以窥测作文用力处。近世欲学诗,则莫若先考江西诸派矣。”
《隐居诗话》云:“韦应物古诗胜律诗,李德裕、武元衡律诗胜古诗,五言句又胜七字。张籍、王建诗格极相似。李益古律相称。然皆非应物之比。”
《永叔余话》云:“学者品藻当今名贤诗,方之唐人,皆云王元之似乐天,欧阳永叔似退之,梅圣俞似孟东野,苏子美似李正封,王禹玉似元微之,石曼卿似杜牧之,或以斯言为中的。”
僧皎然《诗式》云:“苏、李之制,意深体闲,词多怨思,音韵激切,其象瑟也。曹、王之制,思逸义婉,词多顿挫,音韵低昂,其象鼓也。嗣宗、孟阳、太冲之制,兴殊增丽,风骨雅淡,音韵闲畅,其象篪也。宋、齐、吴、楚之制,务精尚巧,气质华美,音韵铿锵,其象筝也。唯古诗之制,丽而不华,直而不野,如讽刺之作。《雅》得和平之资,深远精密,音律和缓,其象琴也。”
第2章 讲论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