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相御妻
齐相晏子仆御之妻也。号曰命妇。晏子将出,命妇窥其夫为相御,拥大盖,策驷马,意气洋洋,甚自得也。既归,其妻曰:“宜矣子之卑且贱也。”夫曰:“何也?”妻曰:“晏子长不满三尺,身相齐国,名显诸侯。今者吾从门间观其志气,恂恂自下,思念深矣。今子身长八尺,乃为之仆御耳,然子之意洋洋若自足者,妾是以去也。”其夫谢曰:“请自改何如?”妻曰:“是怀晏子之智,而加以八尺之长也。夫躬仁义,事明主,其名必扬矣。且吾闻宁荣于义而贱,不虚骄以贵。”于是其夫乃深自责,学道谦逊,常若不足。晏子怪而问其故,具以实对。于是晏子贤其能纳善自改,升诸景公,以为大夫,显其妻以为命妇。君子谓命妇知善。故贤人之所以成者,其道博矣,非特师傅朋友相与切磋也,妃匹亦居多焉。诗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言当常向为其善也。
颂曰:齐相御妻,匡夫以道,明言骄恭,恂恂自效,夫改易行,学问靡已,晏子升之,列于君子。
楚接舆妻
楚狂接舆之妻也。接舆躬耕以为食,楚王使使者持金百镒、车二驷,往聘迎之,曰:
“王愿请先生治淮南。”接舆笑而不应,使者遂不得与语而去。妻从市来,曰:“先生以而为义,岂将老而遗之哉!门外车迹,何其深也?”接舆曰:“王不知吾不肖也,欲使我治淮南,遣使者持金驷来聘。”其妻曰:“得无许之乎?”接舆曰:“夫富贵者,人之所欲也,子何恶,我许之矣。”妻曰:“义士非礼不动,不为贫而易操,不为贱而改行。妾事先生,躬耕以为食,亲绩以为衣,食饱衣暖,据义而动,其乐亦自足矣。若受人重禄,乘人坚良,食人肥鲜,而将何以待之!”接舆曰:“吾不许也。”妻曰:“君使不从,非忠也。从之又违,非义也。不如去之。”夫负釜甑,妻戴纴器,变名易姓而远徙,莫知所之。君子谓接舆妻为乐道而远害,夫安贫贱而不怠于道者,唯至德者能之。诗曰:“肃肃兔罝,椓之丁丁。”言不怠于道也。
颂曰:接舆之妻,亦安贫贱,虽欲进仕,见时暴乱,楚聘接舆,妻请避馆,戴纴易姓,终不遭难。
楚老莱妻
楚老莱子之妻也。莱子逃世,耕于蒙山之阳。葭墙蓬室,木床蓍席,衣缊食菽,垦山播种。人或言之楚王曰:“老莱,贤士也。”王欲聘以璧帛,恐不来,楚王驾至老莱之门,老莱方织畚,王曰:“寡人愚陋,独守宗庙,愿先生幸临之。”老莱子曰:“仆山野之人,不足守政。”王复曰:“守国之孤,愿变先生之志。”老莱子曰:“诺。”王去,其妻戴畚莱挟薪樵而来,曰:“何车迹之众也?”老莱子曰:“楚王欲使吾守国之政。”妻曰:“许之乎?”曰:“然。”妻曰:“妾闻之:可食以酒肉者,可随以鞭捶。可授以官禄者,可随以鈇钺。今先生食人酒肉,授人官禄,为人所制也。能免于患乎!妾不能为人所制,投其畚莱而去。”老莱子曰:“子还,吾为子更虑。”遂行不顾,至江南而止,曰:“鸟兽之解毛,可绩而衣之。据其遗粒,足以食也。”老莱子乃随其妻而居之。民从而家者一年成落,三年成聚。君子谓老莱妻果于从善。诗曰:“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疗饥。”此之谓也。
颂曰:老莱与妻,逃世山阳,蓬蒿为室,莞葭为盖,楚王聘之,老莱将行,妻曰世乱,乃遂逃亡。
楚于陵妻
楚于陵子终之妻也。楚王闻于陵子终贤,欲以为相,使使者持金百镒,往聘迎之,于陵子终曰:“仆有箕帚之妾,请入与计之。”即入,谓其妻曰:“楚王欲以我为相,遣使者持金来。今日为相,明日结驷连骑,食方丈于前,可乎?”妻曰:“夫子织屦以为食,非与物无治也。左琴右书,乐亦在其中矣。夫结驷连骑,所安不过容膝。食方丈于前,所甘不过一肉。今以容膝之安、一肉之味而怀楚国之忧,其可乎!乱世多害,妾恐先生之不保命也。”
于是子终出谢使者而不许也。遂相与逃,而为人灌园。君子谓于陵妻为有德行。诗云:“愔愔良人,秩秩德音。”此之谓也。
颂曰:于陵处楚,王使聘焉,入与妻谋,惧世乱烦,进往遇害,不若身安,左琴右书,为人灌园。
第6章 贤明传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