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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微之年谱
己未代宗大历十四年是岁微之生。庚申德宗建中元年、辛酉至甲子兴元元年是岁崔氏生。乙丑贞元元年、丙寅至癸酉九年是岁微之明经及第。
甲戌至己卯十五年十二月辛未,咸宁王浑瑊薨于蒲,丁文雅不能御军,遂作乱。
庚辰十六年是岁微之年二十二。《传奇》言:生年二十二,未近女色。崔氏年十七。《传奇》言:于今之贞元庚辰,十七年矣。
辛巳十七年是岁微之年二十三。《传奇》言:生以文调西去,所谓文战不利,遂止京师。崔氏书所谓“春气多厉”,正次年春也。
壬午十八年是岁微之年二十四,以中书判第四等,授校书郎。《传奇》言:后岁余,崔亦委身于人。生亦有所娶。按退之作《微之妻韦丛志》曰:选婿得稹,始以选授校书郎。即与微之《梦游春》“二纪初”、“三星度”所谓有所娶之言同。
癸未十九年至乙酉顺宗永正元年、丙戌宪宗永和元年是岁微之年二十八岁,中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第,拜左拾遗,出为河南尉。丁亥戊子二年是岁授监察御史。
已丑四年是岁娶韦氏,年二十七。庚寅五年是岁贬江陵士曹。辛卯至甲午九年是岁徙唐州从事。乙未十年是岁召入都,徙通州司马。
丙申至己亥十四年是岁徙虢州长史,为膳部员外郎。庚子十五年是岁穆宗即位,转祠部郎中,知制诰。辛丑穆宗长庆元年是岁权翰林学士、工部侍郎、平章事。
壬寅三年是岁出为同州刺史。癸卯、甲辰四年是岁移浙东观察使、越州刺史。乙巳敬宗宝历元年、丁未文宗大和元年、己酉三年是岁召为尚书右丞,旋改鄂岳节度使。
庚戌辛亥五年是岁薨于镇,年五十一。
元微之崔莺莺商调蝶恋花词
夫《传奇》者,唐元微之所述也。以不载于本集而出于小说,或疑其非是。今观其词,自非大手笔,孰能与于此?至今士大夫极谈幽玄,访奇述异,无不举此以为美话;至于娼优女子,皆能调说大略。惜乎不被之以音律,故不能播之声乐,形之管弦。好事君子极饮肆欢之际,愿欲一听其说,或举其末而忘其本,或纪其略而不及终其篇,此吾曹之所共恨者也。今于暇日详观其文,略其烦亵,分之为十章。每章之下,属之以词,或全摭其文,或止取其意。又别为一曲,载之传前,先叙前篇之义,调曰商调,曲名《蝶恋花》。句句言情,篇篇见意,奉劳歌伴,先定格调,后听芜词:
丽质仙娥生月殿,谪向人间,未免凡情乱。宋玉墙东流美盼,乱花深处曾相见。密意浓欢方有便,不奈浮名,旋遣轻分散。最恨多才情太浅,等闲不念离人怨。
《传》曰:余所善张君,性温茂,美丰仪,寓于蒲之普救寺。适有崔氏孀妇将归长安,路出于蒲,亦止兹寺。崔氏妇,郑女也。张出于郑,绪其亲乃异派之从母。是岁丁文雅不善于军,军人因丧而扰,大掠蒲人。崔氏之家财产甚厚,多奴仆,旅寓惶骇,不知所措。先是,张与蒲将之党有善,请吏护之,遂不及于难。郑厚张之德甚,因饰馔以命张,中堂宴之。复谓张曰:“姨之孤嫠未亡,提携幼稚,不幸属师徒大溃,实不保其身,弱子幼女,犹君之所生也,岂可比常恩哉?今俾以仁兄之礼奉见,冀所以报恩也。”乃命其子曰欢郎,可十余岁,容甚温美,次命女曰莺莺:“出拜尔兄,尔兄活尔。”久之,辞疾。郑怒曰:“张兄保尔之命,不然,尔且虏矣,能复远嫌乎!”又久之乃至,常服睟容,不加新饰,垂鬟浅黛,双脸断红而已,颜色艳异,光辉动人。张惊为之礼,因坐郑旁,凝睇怨绝,若不胜其体。张问其年几,郑曰:“十七岁矣。”张生稍以词导之,不对。终席而罢。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锦额重帘深几许,绣履弯弯,未省离朱户。强出娇羞都不语,绛绡频掩酥胸素。黛浅愁红妆淡伫,怨绝情凝,不肯聊回顾。媚脸未匀新泪污,梅英犹带春朝露。
张生自是惑之,愿致其情,无由得也。崔之婢曰红娘,生私为之礼者数四,乘间遂道其衷。翌日复至,曰:“郎之言所不敢言,亦不敢泄。然而崔之族姻,君所详也,何不因其媒而求娶焉?”张曰:“予始自孩提时性不苟合,昨日一席间几不自持。数日来行忘止,食忘饭,恐不能逾旦暮。若因媒氏而娶,纳采、问名则三数月间,索我于枯鱼之肆矣!”婢曰:“崔之贞顺自保,虽所尊不可以非语犯之。然而善属文,往往沉吟章句,怨慕者久之。君试为谕情诗以乱之,不然,无由得也。”张大喜,立缀《春词》二首以授之。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懊恼娇痴情未惯,不道看看,役得人肠断。万语千言都不管,兰房跬步如天远。废寝忘餐思想遍,赖有青鸾,不必凭鱼雁。密写香笺论缱绻,《春词》一纸芳心乱。
是夕红娘复至,持彩笺以授张曰:“崔所命也。”题其篇云“明月三五夜”,其词曰:“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庭院黄昏春雨霁,一缕深心,百种成牵系。青翼蓦然来报喜,鱼笺微谕相容意。待月西厢人不寐,帘影摇光,朱户犹慵闭。花动拂墙红萼坠,分明疑是情人至。
张亦微谕其旨,是夕岁二月旬又四日矣。崔之东墙有杏花一树,攀援可逾。既望之夕,张因梯其树而逾焉。达于西厢,则户半开矣。无几,红娘复来,连曰:“至矣,至矣。”张生且喜且骇,谓必获济。及女至,则端服俨容,大数张曰:“兄之恩活我家厚矣,由是慈母以弱子幼女见依,奈何因不令之婢,致淫泆之词?始以护人之乱为义,而终掠乱而求之,是以乱易乱,其去几何!诚欲寝其词,则保人之奸不义;明之母,则背人之惠不祥;将寄于婢妾,又恐不得发其真诚。是用托于短章,愿自陈启,犹惧兄之见难,是用鄙靡之词,以求其必至。非礼之动,能不愧心?特愿以礼自持,毋及于乱。”言毕,翻然而逝。张自失者久之,复逾而出,由是绝望矣。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屈指幽期唯恐误,恰到春宵,明月当三五。红影压墙花密处,花阴便是桃源路。不谓兰诚金石固,敛袂怡声,恣把多才数。惆怅空回谁共语,只应化作朝云去。
后数夕,张君临轩独寝,忽有人觉之,惊欻而起,则红娘敛衾携枕而至,抚张曰:“至矣,至矣,睡何为哉?”并枕重衾而去。张生拭目危坐,久之,犹疑梦寐。俄而红娘捧崔而至,则娇羞融冶,力不能运支体,曩时之端庄不复同矣。是夕旬有八日,斜月晶荧,幽辉半床,张生飘飘然,且疑神仙之徒,不谓从人何至也。有顷,寺钟鸣晓,红娘促去,崔氏娇啼宛转,红娘又捧而去。终夕无一言。张生辨色而兴,自疑曰:“岂其梦耶?”所可明者,妆在臂,香在衣,泪光荧荧然,犹莹于茵席而已。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数夕孤眠如度岁,将谓今生,会合终无计。正是断肠凝望际,云心捧得嫦娥至。玉困花柔羞抆泪,端丽妖娆,不与前时比。人去月斜疑梦寐,衣香犹在妆留臂。
是后又十余日,杳不复知。张生赋《会真诗》三十韵未毕,红娘适至,因授之,以贻崔氏。自是复容之,朝隐而出,暮隐而入,同安于曩所谓西厢者几一月矣。张生将之长安,先以情谕之,崔氏宛无难词,然愁怨之容动人矣。欲行之再夕,不复可见,而张生遂西。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一梦行云还暂阻,尽把深诚,缀作新诗句。幸有青鸾堪密付,良宵从此无虚度。两意相欢朝又暮,争奈郎鞭,暂指长安路。最是动人愁怨处,离情盈抱终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