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李翊书》
(翊,或作翱,非也。贞元十八年,陆亻参佐主司权德舆于礼部,公以李翊荐于亻参,用是其年登第。此书其十七年所作欤?吕居仁云:“退之此书,最见其为文养气妙处。”)
六月二十六日,(或无此六字。)愈白,李生足下:生之书辞甚高,而其问何下而恭也。(而恭,或作之恭,非是。)能如是,谁不欲告生以其道。道德之归也有日矣,况其外之文乎?(外,或作余,非是。)抑愈所谓望孔子之门墙而不入于其宫者,焉足以知是且非邪?(者下或有也字。焉或作乌。)虽然,不可不为生言之。
生所谓立言者是也,(或无者字。)生所为者与所期者甚似而几矣。抑不知生之志,蕲胜于人而取于人邪?(取于人,或无于字,下一语同。)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邪?蕲胜于人而取于人,则固胜于人而可取于人矣。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下或有邪字,非是。)则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养其根而俟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
抑又有难者,愈之所为,不自知其至犹未也,虽然,学之二十余年矣。(余年,或作年余。)始者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两,或作秦。)非圣人之志不敢存。处若忘,行若遗,俨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惟陈言之务去,戛戛乎其难哉。其观于人,(下或有也字。)不知其非笑之为非笑也。如是者亦有年,犹不改,然后识古书之正伪,与虽正而不至焉者,昭昭然白黑分矣,而务去之,乃徐有得也。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汩汩然来矣。(汨音聿。)其观于人也,笑之则以为喜,誉之则以为忧,以其犹有人之说者存也。(二则字下或并有心字。)如是者亦有年,然后浩乎其沛然矣。吾又惧其杂也,迎而距之,平心而察之,其皆醇也,然后肆焉。(后或作后。)虽然,不可以不养也。行之乎仁义之途,游之乎《诗》章《书》之源,无迷其途,无绝其源,(或作府。“无绝其源”,亦作“无虚其府”。)终吾身而已矣。
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虽如是,其敢自谓几于成乎?虽几于成,其用于人也奚取焉?虽然,待用于人者,其肖于器邪?用与舍属诸人。(或无邪字。而有“则时用焉”四字。或并有邪字。)君子则不然,处心有道,行己有方,用则施诸人,(施或作垂。)舍则传诸其徒,垂诸文,而为后世法。如是者,其亦足乐乎?其无足乐也?(或作乎。)
有志乎古者希矣!(古下或有人字。)志乎古必遗乎今,吾诚乐而悲之。亟称其人,所以劝之,非敢褒其可褒,而贬其可贬也。问于愈者多矣,念生之言不志乎利,聊相为言之。愈白。(樊汝霖云:“自三代以还,陵夷至于江左,斯文扫地。唐兴,贞观章开元之盛,终莫能起。至贞元末而公出,于是以六经之文为诸儒倡。其观于人也,笑之则心以为喜者,大声不入于里耳。而不笑不足以为道,此公所以喜。若人人皆见而说之,而誉之,斯亦浅矣。此所以为忧。李汉所谓‘时人始而惊,中而笑,且排先生益坚,终而翕然随以定’者,其此之谓欤?王荆公乃云‘力去陈言夺末俗,可怜无补费精神’,好诋之过也。汩汩然来矣,浩乎其沛然者,皇甫持正《谕业》所云:‘韩吏部之文,如长江秋注,千里一道。’老苏《上欧阳书》亦云:‘韩子之文,如长江大河,浑浩流转’者是也。”
《重答翊书》
(答下或有李字。)
愈白:李生:生之自道其志可也,其所疑于我者非也。人之来者,虽其心异于生,其于我也皆有意焉。君子之于人,无不欲其入于善,(入,杭本作人,非是。)宁有不可告而告之,孰有可进而不进也?言辞之不酬,礼貌之不答,虽孔子不得行于互乡,宜乎余之不为也。(方从三本无于字,非是。余或作愈。)苟来者,吾斯进之而已矣,乌待其礼逾而情过乎?
虽然,生之志求知于我邪?求益于我邪?其思广圣人之道邪?其欲善其身而使人不可及邪?(其思上或有求字。及邪或作及也。)其何汲汲于知而求待之殊也。贤不肖固有分矣,生其急乎其所自立,而无患乎人不己知,未尝闻有响大而声微者也,况愈之于生恳恳邪?
属有腹疾,无聊,不果自书。(属下或无有字。不下或无果字。)愈白。
第11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