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今年真怪!听老年人说起来,也说成都四十几年来,没有象今年这样冷过,照规矩,在赶青羊宫的时节,是应该穿湖绉夹衫,拿折扇的了。今年还要穿狐皮,还要向火,象今天这样晴和,能坐在这里吃茶,眼中稍为有点春意的天气,差不多半个月以来所没有的!”
朋友甲悠然把池塘边一株尚未含苞的双瓣桃花树瞅着道:“今年果然不同!往年这时,桃花不已大放了吗?”朋友乙新从暖和的重庆而来,把肩头耸着道:“今年重庆也落了雪,并且前后三天,你说啦!”
朋友甲慨然道:“天时到底也有大变动的,与人事一样。老哥,你可记得辛亥年才有这少城公园时,是啥光景?如今二十五年,变得还有点痕迹吗?”
我笑说:“你提起了辛亥年的事,恰好我正打算把那年的变动写一个大概出来,只是材料太不够。光凭记忆,不要又弄成郭大头的《反正前后》,那才糟糕哩!”
朋友甲道:“你说到《反正前后》,我好象看过一眼这本书。郭大头把二十年后的思想行动,生生的装在那时人的脑里身上,说不定也就是他的价值所在。只是我们不懂,不懂的就不谈了。我只问你,要写的已着了手不曾?”
“写是写了一点。”朋友乙端起热茶来喝了一口道:“这藤包里是啥子?”“就是不成片断的稿子。”两个朋友都精神了,一齐问我:“写得有同志会吗?”“那是骨干,现在正写到同志会成立的那一天。”朋友甲呵呵笑道:“那天,我是参加过来的,拿跟我看看。”朋友乙道:“我还记得辛亥年城外草堂寺侧,尚有个公园,就是那年被同志军打毁的。”“我也正写到这个上。”三个人都不禁被语言的钩子将一些残梦钩了出来,很是怅惘,虽然从身
边走过了好些精力弥满的、正做着新生活运动的青年男女,却都没有把我们三个中年人从旧的梦境中勾引出来。两个朋友更其要看我的稿子,只管被我拒绝说是不成片断。“只当是杂碎罢!”杂碎待客,这倒是近年喊着国货筵席上顶作兴的。我也吃过,味道并不佳,作法也欠。只是朋友既点着了这样菜,只好厚着脸皮端出来,姑且说了句遮羞的不负责任的话道:“拿去吃罢!要是吃翻了胃,可不要怪我!”
第1章 吃茶时提起了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