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义三和桃子在N车站下车时,所有的物体和远近的景物都变得一下子模糊起来。电灯的灯光也似乎成了拂晓时分的色彩。
车站上到处都是人,似乎是在和上站交接处发生了事故。他们下的那辆电车也停在站上,没有开走。
从传入耳中的话语,义三知道了好像是有一个女的跳车自杀了。
义三拥着桃子,说:
“走,快走。”
出了车站,义三带着桃子来到了一家熟悉的中国餐馆。餐馆里客人不很多,但是气氛却不同寻常。女老板正在和一个客人说话。
“看来那些想自杀的人是不管什么时间的。你看,这傍晚,人这么多,干嘛要选这时候跳车自杀啊。”
“那是因为,刚才的那位是临时发作。死神到傍晚才来呢。”
“那两人来这儿还是好好的。可是,说着说着,就别扭起来了。那女的站起来就走,把碗都给弄翻了。那男的算完账,跟着就追。可就在这当儿,下线的车发了。真是一瞬之间啊。”
“像是闹离婚呢。那女的一下就急了。也许她一开始是想吓唬吓唬对方,没想到同成真事了。”
“那女的,我很熟的。她是榻榻米店的女儿。二战以后,为家里可是挣了不少钱。那男的,看起来有些流里流气的。他是在舞厅跟这闺女认识的。最近,这男的变得可正经了,也找到工作了。两个人都蛮好的。也不知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为了什么。总而言之,一个大活人就死在自己的眼跟前了。虽说是个男的,那他也会一直烦心的。”
老板娘脸的下部有颗大的黑痣。
“是有人死了吧。”
桃子显得有些害怕的样子。
“那个人刚才还在这儿的吧。”
桃子坐的位置该不会是那个自杀的女人的位置吧。想到这儿,义三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他看了看周围,说:
“自杀是现代病的一种。想要自杀的人大概是越来越多了。现今的时代大概已经变得如此可悲了。按桃子的话说。这叫人死方似人。”
可是,桃子笑不出来。上了饭,她也不拿起筷子吃。
“到你的房间去。我来烧饭吃。”她小声道。
“我那儿什么也没有。没有米,也没有锅。”
“买面包,抹黄油吃就成。”
女老板在跟她聊天的那个客人出门走时,故意大声地说:
“你要去‘绿色大吉’的话,今天27号的‘快乐町’出子多。我白天弹出来不少。”
听那语调似乎是在特意振作精神,改变气氛似的。
工人,知识分子,这儿的女老板,酒馆的老板娘,出门买东西的老太太,有时还有盲人按摩师都喜欢玩这种弹子游戏。可义三还从未玩过这种具有不可思议的魅力、花不了几个钱的赌博游戏。
“桃子,知道弹子机吗?”
“M市也有的。到了东京,才知道有这么多,真让人吃惊。就连银座都有不少呢。”
“咱们去玩玩儿?”
“行。你玩得很棒吗?”
“不行。我还没玩过呢。不过,我想我要是玩的话,一定差不了。刚才碰到那么个事,玩玩这个,肯定对换换心情有好处。”
桃子点点头,拿起筷子,稍稍吃了些炒饭。
“绿色大吉”在“传助礼物”等三家相邻的弹子店里,门面明显地宽大,空内也格外地纵深。弹子机表面装饰的霓虹灯也颇为讲究。当弹子涌出时,就会有无数个小光球闪烁起来。店内有一百多台弹子机,每台机器都标有号码和国铁电车的站名。店内中央部位是一个小庭院。装置在那里的喷泉不断喷水供人们洗手。
——本店所用弹子均为金色。他店弹子恕不替换。
看完售弹子台上的金字标志,义三把一百日元的纸币递进小窗口内。弹子二十日元十个,义三想买四十个。但是,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向玻璃台内的售弹子的女孩讲。正在犹豫时,女孩向他问道:
“您要五十个吗?”
可是,高亢的音乐声和四处被击出弹子的哗哗声,使义三无法听到女孩的问话声音。
义三竖起四个手指贴在玻璃窗上。当他抬头向里一望时,心里不由一惊。
“原来你在这儿。”
女孩那双明亮灼人的眼睛首先注意到了义三。她脸上浮现出微笑。
“上一次太谢谢您了。”
女孩嗓音清脆地说,并将四十个金色弹子放在义三的手里。义三正要说些什么,后边的客人便将他挤到了一边。
义三把弹子分给桃子一半,便来到空着的弹子机前。
万世桥、御茶之水这两台都是一共十五子。机器的弹簧格外的硬。义三转眼之间就把填入的弹子输掉了。桃子十次只有两次给吃掉弹珠。
“嗬,看来还是我的技术高。这个还给你。”
说着,桃子便把金色的弹子放到义三的弹子盘里。
义三想,桃子大概要说自己是心不在焉了。义三又加了一两次弹子,可又是一下被吃了进去。
桃子换回两盒“和平”还有巧克力,显得十分自得。她又把剩下的几个弹子填了进去,随意地拨弄起来。
离开“绿色大吉”的时候,义三回过头看了看房子的侧脸,低声问桃子:
“暧,昨天你在医院征的那块地,不是看到一个人吗,是她吧?”
“真的,就是她,是她。”
桃子说着,不知为什么,紧紧地抓住了义三的手。
桃子在街上买了束玫瑰花。夜晚的街上也没有一处安静的地方,到处都是开店仪式、纪念会、谢恩会,还有大张旗鼓的大甩卖。
“看这架势,我爸爸的医院要是不搞个热闹的开院大典,大概就不合适了。”
义三默默地走了一会儿,说:
“我有一个事想求你帮忙……”
“什么事?”
“其实,我也不是直接认识的。就是刚才那个玻璃台子里的女孩。我曾救过她的弟弟。他们姐儿俩挺可怜的。桃子能不能跟舅舅说说,让他们有办法住下来。”
“嗯,行啊。我跟爸爸说说。她叫什么名字?”
“她姓吉本……名字我也不清楚。”
义三说道。他脑海里清楚地浮现出那天病历上的记载。这使义三自己都感到吃惊。
第7章 晚上的街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