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张弘范便和李恒商议道:“如今兵马已齐,即日可以出师了。但宋人终年飘泊海上,行止无定。他帝昰死的时候,我晓得他是驻在硇洲的,如今却不晓得还在硇洲没有?倘若大军辛辛苦苦地跋涉到硇洲,他却早已迁到别处去了,我们大军岂不是白费了心力吗?我想最好是先遣个人去探听明白了,然后大军再起行才妥当。但是有一件不便,别人出师皆只要遇敌便战,胜负立分,如今我们出师却先要寻着了敌人的巢穴才能接战,岂不是一件大难之事吗?”李恒道:“这却不要紧,宋人虽然飘泊无定,他也总要据形胜而居,断没有随处可驻、朝更夕改的道理。即使如今他已不在硇洲,我们到得硇洲自然总探听得出他的驻扎地方了。况且他迁来迁去,总不过在闽、广两处沿海的港湾罢了,谅他会逃到哪里去呢?我所虑者,却有一个人不死总为后顾之忧。”张弘范忙问道:“你怕哪个能为后患?”李恒道:“便是文天祥。”张弘范道:“文天祥虽然厉害,但是此人近年来已寂寂无闻,并没有什么大举动,想是受了几回挫折,丧了他那股英雄的气概,所以也不能有为了。我看倒是张世杰那股百折不挫的气概有点可怕哩。”李恒道:“咳,元帅猜错了。你不晓得,文天祥的气魄哪里会逊张世杰,他两人正是一样的心思,都是百折不回的,不过性情不同些,所以做出事来便觉得他两人行径各异。其实张世杰的深谋远虑还不及文天祥总筹全局,思虑周密,所以张世杰出师是到一处攻一处,随败随起,骤失骤得,他的意思是存得寸进寸、得尺进尺之心。文天祥却不然,他每次出师一次,总要厚集兵力,广布义声,团结民心,总筹全局,故师未出而先声已布,破一城而邻郡瓦解。从前他在漳州时,屯兵岁余,大军一出,四处响应,江西为之震动。幸亏侥国家之福,我和吕师夔等费了多少心力,才将他杀败,夺回城池,他却逃入惠州,休兵不出,如今正有一年了。我却探听得他又大举出师,水军皆屯在丽江浦,不晓得他又要从哪一路大举来侵了。我们大军若竟去追寻宋帝,倘他带领了大兵在我们背后作起患来,岂不可大虑吗?”张弘范听了,点头连声道:“不错,不错,但既如此,却如何是好?我想:我先带十万兵马去攻宋帝,留下五万兵马你带着挡住文天祥,这样就不怕他为后患了。”李恒连连摇头道:“不妥,不妥,张世杰那里兵马尚多,元帅若只带十万兵马去,兵力一定太薄,不足相敌。况且这里五万兵马,若与文天祥相敌,固然尽够,若要阻他不为后患,只怕不能。挡住这里,他向那里去了,却如何能够禁得住他呢?”
张弘范皱眉道:“我也虑到这一层,这样看起来,除非要先把文天祥擒住,才能永绝后患了。但要擒文天祥,一定要大军水陆齐进,或者还可以侥幸捉得住他。但我乃奉诏追擒宋帝,并没有受命去捉文天祥,却如何好违诏专行呢?”李恒道:“这倒不妨,自古道:“将出外,君命有所不受’。苟有益于国家,虽违诏可也。况且圣上命元帅出师时,原是委元帅得专决军事呀,哪里能够件件军事皆须奉了诏书然后才可行呢?”张弘范听了,点头称善,便道:“既然如此,我们明日便分头去吧!”当下商议定了,张弘范便下令三军将士明日五鼓齐集大校场听令,一面命扬州守臣把战舰备齐了。
到得次日五鼓初尽,张弘范和李恒两人各骑着一匹雕鞍骏马,前后百余名亲兵各执刀枪拥护着,竟奔大校场而来。到得校场,正是东方发白时候,此时那十五万将士早已齐集校场。当下三声炮响,两员大帅并马进了校场,众将士两旁齐齐跪下迎接,只见那百余名亲兵随着两匹骏马,如飞地到了将台前,两员大帅离鞍下马,登了将台。当下又是三声大炮,张弘范把令旗一挥,众将士一齐立起来。少顷,只见一个传令官骑着快马,飞到校场当中勒住马,左手高举令旗,大叫道:“张弘正何在?速速到台前听令!”张弘正应声道:“有!”那传令官便回马奔回台前去了。张弘正来到台前,打了一千,唱了名,只听得张弘范高声道:“张将军,我今命你为先锋将,带领一万骑兵,由陆路向海丰县进发。你须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勇往前进,以图立功受赏,休得退缩致干军法。”说罢,掷下一面小将旗来。张弘正接了将旗,又打了一千,道声:“得令!”便退下去了。
那传令官又飞马到校场中传了吕师夔到台前行了礼,张弘范便命他为前军将军,带领二万骑兵,也是由陆路起行。吕师夔接了将令,也打了一千,唱声:“得令!”退下去了。次是传阿尔哈雅到台前,张弘范命他为后军将军,也领二万骑兵,由陆路起行。阿尔哈雅领令退下去。接连又传了索多,命他为左军将军,带领二万水师,向丽江浦进发。随后又传了蒙固岱,命他为右军将军,领二万舟师,由水路起行。当下分派已定,却留下六万兵马为中军:叫李恒领三万骑兵为陆军中军,向海丰县进发,去挡住文天祥去路;自己领三万兵马为水军中军,向丽江浦进发,去攻文天祥,准于海丰县相会。
于是两员大帅下了将台,当时宰马祭旗,两员大帅亲自各奠了三杯血酒。然后三声炮响,十五万大军出了校场,两员大帅分作水陆两路,分头起行去了。
先说那张弘范带着左右两军上了战舰,当日挂帆起碇,浩浩荡荡竟奔丽江浦而来。一路上冲风破浪,晓行夜泊。这日正走到将近潮阳地方,忽见前面来了百余只战舰,战舰上一齐挂着降旗。张弘范见了,却疑有诈,忙下令三军将船只一齐排开,列成阵势,又传令教军士一齐高叫道:“前面若是投降的,快快叫那为主的先过来见元帅,余船不必近前。不然便要放箭了!”
那边船上的人听见了,果然把船一齐停住了。只见一个彪形大汉跳过一只小船上,立在船头,把手一指,那小船便如飞的奔向前来。看看离元军战舰还有一丈多远,那个大汉便一跃跳过这船上来,正跳在张弘范的帅船上。两旁军士早已把他两手执住,向他身上搜了一回,见并没有暗器,这才带他进舱来见元帅。那大汉见了张弘范,双膝跪下道:“小人陈懿叩见,意欲投元帅麾下,愿为前驱,不知元帅肯收留否?”张弘范道:“承壮士不弃,肯来相助,本帅喜之不尽,哪有不收留之理。”因命军士叫他起来,命他一旁坐下了,然后慢慢地盘问了一回,才晓得这陈懿原来是江中剧盗,他还有一个同行名叫刘兴,是近日新被文天祥杀死的,这陈懿也是被文天祥杀得无处逃生,恰好闻得元兵来了,所以前来投降的。张弘范听了,十分欢喜,登时便命陈懿挂了副先锋的印。此时天色已不早了,张弘范又听得陈懿说是文天祥已把舟师移屯在潮阳了,因命陈懿把部下的船只一齐招过来,和大军会在一处,一齐停了泊,待明日再进军潮阳。正是:引贼入门攻祖国,倒戈相向杀同胞。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42章 造行宫崖山驻跸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