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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奔波里幼主登遐2

当下含殓已毕,张世杰、陆秀夫两人便大会群臣,议立新君。张世杰先叫群臣各说了自己意见,然后好酌议。哪里晓得群臣多半是贪生畏死的,他起初奉立帝昰时候,一来是逃生福建,故暂依帝昰,以搏爵禄;二来是冀望文天祥、张世杰两人能够恢复故物,自己也得占个麒麟阁上的末座。如今见文天祥、张世杰两人师出数年,毫无寸效,便也灰了这奢望;而且这数年来奔波海上,受了多少艰难颠险,以此便也不恋爵禄,倒愿做个一介平民,还得逍遥快乐,修养天年,于是便皆纷纷告退。也有辞说年老无才的,有辞说多病不胜任的;有几个稍具人心不敢怛然告退的,不是说将少兵微恐不足用,便是说卫王年幼须另择长君。张世杰听了,大怒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况且你们皆身受爵禄,奈何当此国步艰难之际,都想卸任而逃?你说是多病不胜任,你早就该辞职了,为何到今日才想卸任呢?若说是年老无才,你当初就不该奔往福州、应命受职才是呀!你既受了爵禄,今日便非你修养天年之时了,无论你如何老病,如何无才,都要舍死报国才是呀!你是身受重爵厚禄的,若临难而逃,那些士卒们又当如何呢?那些平民起义的更当如何呢?”说得群臣默默不敢作声。只听得陆秀夫又说道:“诸君虑兵微将寡,岂不知古人有以一旅一族成中兴的吗?况且师克在和不在众,诸君苟能同心协力,何愁大事不济呢?卫王虽然年幼,乃度宗皇帝之子,名正言顺,正自当立,诸君奈何欲另择长君?况且如今诸王已尽,更有何人当立?即使有人,又当置皇太妃、卫王于何地呢?”群臣听了,默默无言。张世杰却立起来大叫道:“今日之事,已无可议,惟有大家奉立卫王,同心协力,共雪国耻。敢有不用命者,请受吾刃!”说罢,左手按着腰间宝剑,怒目而视。群臣见了,只吓得一个个俯首股栗,诺诺连声。当下张世杰、陆秀夫两人便领着各大臣进帐来见皇太妃,请奉卫王正大位。
却说皇太妃此时正坐在那里对着宫嫔悲泣,那卫王此时才八岁,也立在皇太妃身旁垂泪。群臣见了皇太妃,陆秀夫便奏道:“天下不可一日无君,请卫王速正大位,以安人心。”皇太妃垂泪叹口气道:“罢了,罢了,想我宋室气运已尽了,卿等速速各自为计吧。”张世杰厉声道:“太妃奈何屡以‘气运’两字阻臣下的雄心?天若果有知要亡我中国,为何不速将微臣性命取去?那时就听他把中国灭亡,微臣也不能管了。今侥幸微臣三寸之气未绝,终不信天能灭亡我中国!况且太妃不见文丞相檄书到处义旗四起吗?志士苟未死,天命何能为?那怕他把中原灭尽,草泽英雄揭竿而起,如陈胜、吴广之徒,犹能灭秦于天下已定。何况如今中原未尽,志士犹多,以志士之热血,足与老天抗衡。天纵欲亡中国,其如志士死不尽何?太妃命臣等速自为计,臣等计之已熟,惟有奉立卫王最为得计。请太妃不可信那天命,被‘气运’两字缚住雄心,辜负了四海志士的热血,岂不可惜吗?”皇太妃默然半晌道:“虽然如此,但卫王年幼,一误不可再误,卿等不闻亡君帝昰之言吗?卿等既然欲为国复仇,须另立长君才有济于事啊!”陆秀夫道:“但须臣下同心,何论君年长幼。汉高祖为一代之英主,他若无三杰,安能得天下呢?况且若果度宗皇帝子孙俱尽,那时臣等为中国计,只得要为中国求英明长君而立之。如今既有卫王尚在,臣下断无舍卫王而他求之理。请太妃不必再推了!”当下群臣皆坚请不已。皇太妃无奈,只得道:“既然如此,但卫王若立,既无助于卿,亦不可使有累于卿。卿等必欲立卫王,须择一可守之地以安置卫王,阃内之事陆卿主之,阃外之事张卿主之。那时无论帝都有如何紧急之事,陆卿须独任其责,张卿只顾在阃外立功,不必内顾国忧,致阻中原事业。”群臣听了,一齐叩头称善,便定了明日奉卫王正位。当下群臣退出来,陆秀夫奉了皇太妃之命便草诏,布告天下国丧,并告以奉皇太妃之命奉立卫王昺统承大位,这也不在话下。
却说次日黎明,群臣朝服齐集大帐中,便以大帐暂为垂拱殿。当下设了御座,众内侍奉着卫王穿了吉服,抱上御座即位。大赦,改元祥兴元年,升硇洲为翔龙县,仍旧请皇太妃垂帘训政。当下群臣齐齐跪在帐前,三呼已毕,立起来分作文东武西排列两旁。皇太妃开言道:“今赖卿等奉立嗣君,同心协力,共济国难,固我社稷之福,但嗣君年幼,恐累卿等保护,有阻中原事业,昨天所议定都之计,须以速为妙。如今陈丞相往占城已数月,音讯毫无,却如何是好?”张世杰便跪奏道:“陈丞相贪生畏死小人,本不足恃。前者弃德佑皇帝而逃在温州之时,臣便面斥其为人,彼时蒙太妃重念先朝老臣,不忍将他废弃,仍旧任以重职。臣以为彼当感恩改过,尽忠报国,哪晓得他这没人心的小人依旧昧良负恩,不恤国忧。如今往占城已数月,纵使民心不静,事不可成,也须速速早归,以慰圣心悬望。奈何竟无一疏相报,此其心已可见。彼分明见国势日危,便借着出使为脱身之计,仍旧向他处逃生去了。
太妃还要等他的回报吗?依臣愚见,不如便往崖山去吧。彼处虽不足为帝都,但有奇石山与崖山相对峙,屹立巨海中,天险可守,若以为行宫,诚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车驾若驻在此,臣实放心,可免内顾之忧,不知圣意若何?”皇太妃道:“既有如此险固,便暂作行宫有何不可。如此便速速定期起行吧!”张世杰领命,当下和群臣退出来,陆秀夫便去选择吉日,张世杰却到战舰上修整篷缆,收拾船只,准备起行,不在话下。
这日营中忽接到一道表,原来是文天祥自从江西兵败,逃往惠州屯了数月,四处义师复集,兵势稍振,后来又杀退了李恒的兵马,保住了惠州,到得李恒等班师之后,文天祥便奉了老母曾夫人和胞弟文璧率师复出,行至海丰县,便把老母和弟文璧皆安置在海丰城中,自己却带了兵马舍陆登舟。师出丽江浦停了泊,便商议先往攻取那一路,正商议间,忽奉到一封诏书,文天祥和众将跪读毕,才晓得帝昰登遐,群臣已复奉卫王昺即位了。当时文天祥号啕痛哭了一回,便率众将南向焚香再拜了一回,然后上表帝昺,自劾江西兵败之罪,并请入朝朝见新君。当下帝昺接了这表,便奉与皇太妃看了。
皇太妃便下了一诏,命文天祥不必入朝,速速出师征取郡县,且加文天祥为少保,封信国公;因也封张世杰为越国公,不在话下。
却说陆秀夫择定吉日,奉两宫起行。到得吉日,正是:头颅未断心不死,山河虽破国犹存。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