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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标梅愆期,而频看同伴着嫁衣裳,哭则不可,笑则不能,夏世间难为情事。闲居无聊,常思借题抒怀,“苦无好手。阿蒙兴之所触,偶为秦声,以诙谐之词,写幽艳之意,舍我以求。
摹拟人神,每知己相聚,辄令小青衣歌以侑饮。余戏谓阿蒙,红颜易老,绿鬓星星,过时不来,而复谈朱帻说郊。百辆盈门,即安知不为东家妇窃笑哉!”
因希欧久之,而或有以调于委琐,情痴于鄙屑,为阿蒙病。
余谓离骚辞托美人,南华意寓肢筐,心物之心,何所不有。况消丘麻,尼山不删。周南王化之首,始于关雎。
是则男女居室,生人之大欲存焉,而使发乎情,止乎礼仪,斯风人之极致也。是奚足病阿蒙,但恐摹写幽情,刻划不甚,慧业文人,又添一重公案耳!阿蒙以为何如?
昔袁石公子吴中诗文,一概抹煞,而独喜里巷所唱小词,以为必传。岂非以村童巷女之呕吟,情真而味永乎!顾小词一道,易而实难,文胜则华而不真,质胜则真而近俚,求其俗中带雅,诙处传其真者鲜矣!客夏阴雨匝旬,径绝履齿,日抱膝败壁中,郁闷欲死。
偶忆见时所记,有艳情两头忙一册,遣意擒词,颇有可观,微嫌其调不谐时,句多凑杂,儿女情事,未能描写尽致。遂提笔补成,变古意作新声,用以破除烦愁,消磨永日。计旧词止什余阂,补者十之五,插白则皆新增者。
呜呼!大地之大,一切皆属有情。情之所触,一往而深,每有动于无端,以致缠绵诽侧,而不能自已者,故凉风起而落叶鸣,秋月悬而候虫语。当其萧萧苗韵,卿卿成音,个过发于自然,绝无节奏。
一人愁人思妇之耳,有不觉感叹神伤者,此非候虫落叶之所知,亦非愁人思妇之所知也。即谓斯编也,即空阶之叶响,向夕之虫吟,节奏不足观,而其真趣则可取,其情味意致,或于昔之里唱巷沤,有合焉者乎,顾安得起石公而问之。
文字论神理,不论皮毛。
即如此卷新词, 固皆家人儿女之常谈。若论其构选之法,
有步骤。有深浅。
有开阖起伏。有照应关锁,慧思绔语,时时点注;渲染补衬,处处勾连;时而闲冷传神,时而艳极含态。波委云属,穿经度纬,一气宕折中。
章法精严,色浓味永,骨秀韵圆。此是昔人作赋之才,试于香奁一派,必传何疑。
文字要有主宰,主宰一定,任有千头万绪,都不能乱。
如篇中父。母。哥。
嫂。梅香。夫婿,无数说话,都以女郎串去,不可断续,打成一片。
若悟得此法,真可以挥洒万言。
文字灵活,须用机括,方拈得转。如词中一梅香。
一嫂子,从旁冷敲斜插,生出无数妙文,此即机括所在也。若无此二人,通篇便板煞,更无转动处矣!然机括有从题外架起者,又有靠题拾得者,若嫂子之日小姑相习,梅香之日与女郎周旋,岂有不知其心性,岂有不密语调谚者,一经拈动,恰是切身分际,此靠题机括也。作者之才,非不能题外生机,但深闺处女,除相爱之嫂,与知心之青衣,更有何人吁与深谈者,其必用靠题之机括,是其心思细密,相题有识处。

文字最要有礼,勿论庄语,即亵押语亦然。如此询须处处看他是女儿身分,其急于嫁出。以为此巾定有殊味,嫂嫂言之,者不甚分明,及至亲尝受创,至于泱洽定情之后,虽恣意沉酣,而矫憨仍在,写情窦日开之女郎,都有身分。
若是下手为之,早已是娼妓伎俩,其丑态岂复可言。金粪之别,于此立判,乐府有俚质一派,后世渐变而成此种体质。不知俚质最是难处,成语难得恰合一也;驱遣不见痕迹二也;就中人情得窍三也。
篇中如呸笑着把他吐一口,娇态如见。这没几年你还没有够,冷处传神,又育蕴藉极深之句。如婆婆的模样到不丑,蛇钻的窟窿蛇知道是电。
妖态横溢,如画如话之句,如几乎错失就答应,摇着头儿楼一搂等句。”皆呕心吐血而后得之,不可以寻常口头语,草草读下,浪掷作者之苦心也。夫读书而负人苦心,罪过不小,写到交欢之际,难得如此饱满,又难得如此雅驯,最是高处。

文字有丑处,须避之,如孔雀东南飞一篇,写至兰枝殒命处,使轻轻提过,诚不忍细写其状也。词中如女郎出室,母亲悲啼一节,虽是情所必至,然终觉败兴,且非急嫁女郎心上事,作者亦只轻轻点过,不惟省却笔墨,且图作一色吉祥文字,亦避丑之法也。又有安顿法,如女子之爹妈哥嫂,与梅香媒人,皆宾也。
爹妈只于怨时用之,媒人则于走亲时用之,嫂子梅香则于行聘归宵时点缀用之,至于哥哥则于陪新郎时一用而已,其详略疏密,布置一一有法,非同浪设,问新郎在甚时用,曰此主也。被所谓不可须臾离者也,有怪此词剥尽女儿面皮者,此弗思之甚也。天下上样享,只见人说,不见人做,天下极下等事,人都肯做,坚不肯说。
伊虽不说,谁其不知,不如肯做肯说之人,还是天真烂漫。况女大须嫁,夫妇之间,人之大欲,纵复急于结璃,亦自无伤风化,此非终不可告人者也。请问词中清事,那个女郎尽能摆脱,第不许人说耳。
不许说,而忽一男子代吐其肝隔,正如犀炬一然,水怪毕现,正恐天下红粉,心爱此郎君解事,又恨其饶舌伤人,将有群起而以香唾吐何郎之面者,我知阿蒙善学古人。必能令其自干也,一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