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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因问足冷乎?溲热乎?耳鸣无寐乎?向来辄服温补乎?皆曰然。幸能安谷,是药
病也;幸涩之不止,药力尚有分势也。投以大剂清热坚阴之法,服数十剂。
仲冬余复游禾,已能踵寓就诊矣。
秀水吴君小渔,年近七旬。平昔善饮,久患便泻带血,日夜十余次,溺不单行,广治罔效,聘余往视。
脉虚
以弦,用补中益气汤去归、柴,加乌梅、黄柏、白芍、茯苓,不十剂而痊。其季郎雅轩,素有失血之患,近由穹
窿山归,途次发热,兼以咳逆见血,医治两旬不应。余诊之,脉弦数而上溢,气冲则自觉血腥,喘汗睛红,面黧 足冷,饥不能食,胁痛耳鸣,苔
腻口干,小溲短赤,寤不成寐,痰色甚浓,乃禀赋阴亏,水不涵木,心火内炽,肺金受戕,兼感客邪,胃浊不降。

甚难措手,即欲辞归,而虞君梅亭、胡君春田力乞疏方,勉图一二。爰以沙参五钱,蛤粉四钱,冬瓜子六钱,浮
石、茯苓、石斛各三钱,桑皮二钱,竹茹、枇杷叶各一钱五分,丝瓜络、桃仁各一钱,芦根汤煎服。是清心肝以
靖浮越之阳,肃肺胃而廓逗遛之热也。
一剂脉色转和,气冲亦减。余留七日返棹,已热退便行,能安眠食,惟不
能慎口腹,戒忿怒,故痰嗽胁痛未能尽蠲。逾二月,余游闻川过禾,因喉痛复邀过诊,仍是心肝之火上炎,为留
三日,与龚萍江茂才内外协治而瘥。
但病源匪浅,情性不柔,春令深时,恐兴险浪。临别与其友人余姚岑君九鼎 言之,以为左券。
贤倡桥朱君兰坡令堂,年已六旬。
素患跗肿,夏季患疟转痢,痢止而腹之疼胀不休,渐至脘闷面浮,一身尽
肿,遍治罔效,卧榻百日,后事皆备。闻余游禾,谆乞一诊。左极弦细,右弱如无,舌赤无津,呻吟呕沫,不眠
不食,溲短目眵。
系肝旺之体,中土受伤,运化无权,气液两竭。如何措手,勉尽人谋。方用参须、石菖蒲、仙
夏各一钱,石斛、冬瓜皮、建兰叶各三钱,竹茹一钱五分,姜汁炒川连四分,陈米汤煎服。
诘朝兰坡忻忻然有喜
色而相告曰∶已转机矣。求再诊。余往视,面浮已减。
病者冁然曰∶胸腹中舒服多矣,故不呻吟。且进稀粥,按
脉略起。遂于原方加冬虫夏草一钱,乌梅肉炭四分,服后连得大解,色酱而夹蠕蠕之虫盈万,腹之疼胀遂蠲,肢 肿亦消,舌润进粥。
又邀余诊,色脉皆和,喜出望外。初亦不知其
虫病也,所用连、梅,不过为泄热生津、柔肝和胃之计,竟能暗合病情,殆兰坡孝心感格,故危险至是,可以一、
二剂取效。谨识之,以见重证不可轻弃,而余侥幸成功,实深惭恧。
将返棹,留与善后方,惟加燕窝根、薏苡、
白蒲桃干而已。冬初余再游禾,询其所亲,云已出房,因索原方案归录之。
邱氏妇年四十余,患少腹瘕聚,时欲上冲,昏晕而厥,卧榻数月,足冷面红,寤不成寐,诸治不应。
余按脉
虚细而弦,口干无液。与大剂一贯煎,覆杯即愈。人咸诧异称神,余却愧抄来墨卷也。

秀水严小亭令正,五十八岁。因数年前家有讼事,屡遭惊吓而起,辄疑自欲吞金,虽己衣不敢用钮扣,并时
絷手足,即夫媳儿孙,皆屏绝不许入房,云恐自摘他人之衣扣环饰咽下也。仅留一媪,在室服侍,而饮食起居如
常人。
医皆谓其神虚,率投镇补。今秋患右腿青紫肿痛,牙龈臭腐。季秋延余视之,脉弦滑而数。
曰∶此病不在
心而在胆,故能记忆往事而善谋虑,岂可指为神志不足乎?胆热则善疑,愈补则热愈炽,炽极则传于胃,胃热蕴
隆,乃成青腿牙疳也。锢疾已六、七年,宜先治其新病。以菖蒲、胆星、石膏、胆草、知母、元参、银花、栀子、
白薇、竹茹、黄连煎调玉枢丹,并令购白马乳饮之。
六剂而病减,半月新病愈。仲冬余又游禾,复诊脉较平,而 胆亦稍和,盖白马乳善清胆胃之热也。
朱君庆雨次郎,夙有痫证,因劳伤之后,发冷吐酸,不饥神惫,服药数剂,遂致故恙日作数次,医者技穷。

余脉之,弦细若伏,而肢冷如冰,苔白如砂,涎沫频吐,头疼而晕,重裘不知温。是热深厥深,误投热药,而饮 邪内盛,故热邪隐伏
不显也。询其小溲果甚赤,以导痰汤去草合雪羹,加芩、连、栀、茹、木通煎吞当归龙荟丸,覆杯而愈。

管君锡棠仲郎兰谷之室,季秋患寒热,娠已八月矣。继因其子患惊,忧劳数月,遂兼痰嗽,而舌糜口臭。服
药数帖而娩,其胎已腐,然寒热、咳嗽、口糜诸恙不减。
医以其产后也,用药益无把握,驯致气逆自汗,面赤无
眠,束手嘱备后事矣。适余游武原归,延诊。其脉寸关弦滑右大,恶露流通,二便无阻。
是下焦无病,虽在产后
而病与产后无涉。若云产后宜温,固是谬说,而此之口舌糜臭,亦非大热,毋庸重剂凉解。良由胎已早殒,失于
早下,以致浊气熏蒸于肺胃,故见以上诸证。
既见诸证而早为整肃,则源澄流洁,奚至是耶?设再误作产后虚喘
而妄投补剂,则虽死而莫知其所以死也。爰以南沙参、省头草、浓朴、杏仁、菖蒲、桑皮、竹茹、枇杷叶、冬瓜
子、丝瓜络为方,蔷薇叶、芦根煮汤煎服,两剂气顺嗽蠲,知饥进谷;去杏、朴,加苡仁、甘草,口舌随愈,寒 热亦休;惟骨节 疼,合目即汗,改清热养阴而起榻;腰足尚
软,授滋补气血而痊。 管授青翁季郎蓉舫之室,初冬患寒热,耳聋胸闷,便秘,带下如注,呕渴不眠,粒米不沾者旬余矣,人皆危
之。
余按脉弦数,舌绛无苔,气逆面红,自求速死。此肝郁深沉,木火内烁,耗津阻气,出入无权。小柴胡汤、
逍遥散皆貌合而神离,误施必然决裂,此辨证用药之所以难也。
幸其乔梓深信,遂以小陷胸加菖、茹、旋复、栀、
芩,芦根汤煎服,一剂胸渐舒,气渐平,再剂稍寐,三剂呕止进粥,五剂便行溺畅,寒热亦休,苔布知饥,始改 柔养而瘳。
金氏妇,自仲夏堕胎,迄今四月有余,恶露淋漓不断,两臂近复患疮,浑身肤痒,脉数而弦,多药罔效,亦
为产后宜温之谬说所误也。用西洋参、银花各二钱,生地、龟版各四钱,冬瓜皮三钱,栀炭、竹茹各一钱五分, 白薇、青蒿、黄柏各一钱,甘草六分,不十剂愈矣。

沈君雪江令嫒,黎里徐少岩刑部之媳也。胎前患泻,娩后不瘳,半载以来,诸药莫效。余按脉弦数而尺滑, 询知带盛口干,腰 咽痛,溲热善噫,肢冷畏烦。

乃肝热而风行于胃,液走则阴血日亏。与白头翁汤加余粮、石 脂、熟地、龟版、竹茹、青蒿、砂仁,频服而痊。 沈君云峰令正,诞子后患身热痰嗽,白
头疼,腹痛便溏,不饮口渴。
医者治此碍彼,专事模棱。至九朝, 余抵禾,视脉滑数,苔微黄,胎前感受冬温也。主以清解法,或疑有碍便溏。
余曰∶便溏为肺热之去路,设便闭
则将喘逆矣。况夏间余尝治其胎前溺涩,群医渗利而不应,余专清肺而得手,今虽产后,体脏未更,兼有客热外 侵,所谓有病则病受也。连服多剂,果即向安。

仲冬余游姑苏,有长洲朱姓患久疟求诊。面肿目黄,声音不爽,溲赤腹胀,脉滑而弦,湿热蕴隆,失于宣解,
苔腻无汗,食少痰多。与清化方,嘱其慎口腹,戒甜腻。
渠云此间名手皆曰药饵之外,须日饮糖汤,庶久疟易愈。
余曰∶渠但知表散可以发汗解邪,糖汤可以和中已疟,而愈散愈不解,愈和愈不已者,是执死法以限活病也。再 信其言,必成疟臌。
病患闻之悚然,亟服余方数帖,得汗而愈。
秀水怀某,三十五岁。自春前偶失血一日,嗣即频发,所 吐渐多,延至季冬,聘余往视。
左脉虚弦而数,右软大,气逆自汗,足冷面红,夜不成眠,食不甘味,音低神惫,
时欲呕酸。此由心境不怡,肝多怫郁,而脉候如斯,有气散血竭之虞。坚欲返,然既邀余至,不得不勉写一方,
聊慰其意。
而病者强作解事,反以所疏舒郁之品为不然,执意要用五味、山萸、姜、桂之类。性情刚愎,此病之
所由来,而执迷不悟,更为速死之道矣。既而其妻出诊,脉至弦细,顶癣头疼,心悸带多,不饥五热,亦是水亏
木旺。
退而谓其所亲曰∶兹二人何郁之深耶?始知其无子,欲买外家而妻不许,遂以反目成病。及病成而妻乃忧悔
交萦,因亦致疾。此与曩视省垣顾金城之病同,因家拥巨资,故壮年即虑无子,亦可谓欲速不达矣。
而愚妇不知
大计,径为一“妒”字,以致溃败决裂。此时虽亟为置外家,亦无济矣!即以身殉,亦何益乎?录之以垂炯戒。
一少年久患内热,鼻衄龈宣,溺赤便艰,睛红口渴。
热象毕露,因阳萎经年,医者但知为阳虚之证,而不知
有因热而萎之病。遂进温补,其热愈炽。父母不知,为之毕姻。
少年大窘,求治于余。脉滑而数,曰无伤也。与
元参、丹皮、知、柏、薇、栀、石菖蒲、丝瓜络、沙参、蛤壳、竹茹,服六剂,来报昨夜忽然梦遗。
余曰∶此郁 热泄而阳事通矣。已而果然。
娼女荣瑛就诊于余。
自述本良家子,十四岁而天癸至,二十二岁而适人,二十五岁初产,但觉腰腹微 ,子
即堕地,三十二岁再产亦尔,兹又嫁二夫,向不自乳,而产育渐频,分娩渐慢,今春诞子为第十胎,腹痛逾四时
而始生,在他人犹以为极快,而我已觉渐徐,且年虽五十,天癸不衰,锢疾全无,向不服药,素有微带,迩年渐 无,惟每日吐痰,别无他苦,恐此
后有难产之虞,求为设法。余闻而讶之,其貌虽不甚都,而粉黛不施,风致嫣然,肌肤尚似三十许人,真尤物也。
始信鸡皮三少之说为不诬。
按脉六部皆缓滑而长,左寸关带弦数,是聪明有寿之征,故年愈长而气愈固,是以分
娩渐慢也。向有带而近有痰,以左寸关合之,火搏其液而不下趋也。嘱以六君子加减为常服之方,设再孕至七、
八月,以束胎饮频服,可期易娩。
渠闻之忻然,受方而去。录之以见赋体之奇。
余口上齿下牙密排各十六,虽从无痛楚,而自幼不能决硬物,故侵晨必以盐擦而冷水漱之,无间寒暑。
今年
春夏以来,饭食日减,右之第六齿渐不能嚼,偶触坚韧之物,痛不可忍,且畏冷漱。以为去年一病,遂形衰象,
初不介意。余天性不饮,而颇识杯中趣,曩侍先慈晚膳,辄陪一、二杯。
因去冬苦络虚不能转侧,戚友咸劝日饮 醇酒数杯,以和气血。遂习以为常,然不敢纵肆,未尝一醉也。
十二月十八夜,寐中忽为右龈痛觉,诘朝即碍于 饮食,而是日已订有青镇之游,遂携一针登舟,频刺痛处,出血不少,午后渐松。
次日归,饮食如常,以为无患
矣。二十一日立春,晨起痛胀复作,刺亦不应,继以凛寒身热,偏右之巅、额、 、 、颧、颊、颐、颏,无不
掣痛,苔色未露,谓是风火外侵,用艽、翘、蚕、芷、桑,薄等,二剂恶寒虽已,而足冷面热,溺赤苔黄,且鼻 窍不塞,而右流浊涕如脓,时欲哼而出之,不则自上
流下,臭苦不堪,右面尽肿,满口唇疮,肿处极其畏寒, 须以热物熨之为快,而时时火升。自问素不服丸散,又不啖肥甘,的系饮酒经年,湿热久蕴而上熏。
盖以酒之热
归于胆,上移于脑则为鼻渊,其实移脑者即移胃也,故见证皆在少阳、阳明分野。遂以元参、桑叶、菊花、 花粉、银花、枳
子、丝瓜络、冬瓜子、芦根为剂,和入芦菔汁,调以玉枢丹,两服而苔化火平,二便亦畅,外
用盐卤热洗右面而肿渐消;去玉枢丹又二服,可以嚼饭,日啖北梨,至戊午元旦,而臭浊之涕始稀。初五、六连
日出门,适大风,初七日午后右龈复痛,上连头角耳门,右之第六齿复长出而碍食,凛寒畏风。
乃用桑叶、菊花、
生甘草、绿豆皮、元参、苡仁、银花、栀炭、薄荷、钩藤,以清散风热,一服肿出痛减;去薄、钩,加枇杷叶,
四剂痛平,而右之第六齿已内外分裂矣。其根仍固,但碍于嚼物,而龈肿直至夏初消尽。既而头面四肢遍发斑块
瘰,肿而且痒,游行无定,手十指、足十趾、两手掌、两足心无处不到,用力搔之,微出紫血,结痂坚黑,痕
如痘疤,至秋杪始痊。
痒时以盐卤洗之,内服银花、绿豆、生苡仁汤,戒口腹者八阅月。嘻,酒之为害如此!深
愧悟之不早,从此一滴不敢沾唇。忆二十年前海丰张雨农司马招游东瓯,临行妹尝戒余勿饮酒,佩不敢忘,故向
无酒病。
年来自问衰颓,稍尔放溢,遂酿此恙,幸而资格尚浅,药治未误,不致延成锢疾。盖天性不饮者,虽少
饮亦能为患也。详录之,以为世鉴。
余妹天性孝友,又极贤明,幼佐先慈操井臼、理家务,有北宫婴儿之志,余 强之适金氏,十载而嫠。余深悔之,附录以志余过。
余襁褓时患泻经年,迨三岁种痘,而痘科不知其天花已将出也,复以苗助之,遂及于险。
先慈抱而膝行于床
者五昼夜,赖任六嘉先生救全,因而体气甚弱,童年畏劳,稍动即鼻衄,故恒静坐。十二岁夏间患温甚剧,父母
深忧之,病中见诸神将相谓曰∶此一路福星也。遂醒而汗出以瘳。
失怙后远游于婺,遵母氏之训,诸凡谨慎,弱
冠后衄病始痊。隆冬可不挟纩,但略犯生冷即便泻,偶食炙爆则咽痛。
己丑受室。
甲午举家患疫, 悉余治愈。既而自病甚危,梦一淡妆中年妇人,持合贮红药一丸,以药纳余口中而去,乃大汗而寤,口中尚有药
香,病即已。复因作劳太早,倏然晕去,余妹甫十七岁,泣祷于天,欲 股以救,而余已苏,妹因卒吓遂吐血。
至今思之,愧无以报也。嗣后冬始衣絮。壬寅病
,热盛时梦日月并丽于天,而有带下垂,余手挽两带而撼之, 日月皆动,遂惊醒,出汗而愈。
丙午酷热,而酬应甚繁,始患满额暑疡,续患痢,又患疟,热时辄梦御风而行,
告愈之时凌虚上至霄汉,忽坠渊一浴,汗出如涌而苏。丁未续娶。己酉夏,钱塘沈悦亭茂才邀视陈茂才疫证,势
已垂危。
余初不知其兼患霉疮也,略不经意,吸其秽毒,归而即病。虽服故孝子张君养之之药而愈,时梦身化异
类,遍体鳞甲,游泳深渊,腾云而上,适雨声如注而觉,汗如沐雨,而天雨竟数日不止,江浙因以成灾,亦奇矣
哉。此后始衣帛。
乙卯挈眷回籍。丙辰秋杪,病于省寓。十月初六夜,梦法华山备冠服、舆从,迎余赴职,余即
忻然冠带而去,出钱塘门,过昭庆寺,见老少妇女数百人持香拦阻,因停舆,巳而东岳传令送归,余遂返寓,甫
到门,一跌而寤。
此梦则更奇也,究不知后来何如?嗟乎,幸而免者屡矣。附录于此,以存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