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惑儿酒醉醒来的那一天,发现自己躺在璆鸣的床上,衣服也被换了,旁边睡着的,是璆鸣。颜惑儿惊坐起,一脚踢了璆鸣下床,还在睡意中的璆鸣被这么一弄,痛醒了。滚了下床的璆鸣摸了摸被压着手臂,估计淤青了一块。
“你怎么了?”
颜惑儿头痛欲裂,怎么也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所有的记忆,停留在她倒在南宫戟的怀里的瞬间,往后的一切都是一片空白。“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对我怎样?”颜惑儿紧张地问。
璆鸣心里曾经想过无数遍有一天颜惑儿从自己的身边醒来的模样,但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粗鲁,紧张,还带有提防。他从她出生看到她长大,不夸张地说,他们小时候还一起洗过澡,原来,青梅竹马终究也会惨败在时光里。
“我没有对你怎样。昨天你喝太醉了,背你回来的时候,你把你的床都给吐了,当然啦,你的衣服也没能幸免,后来我让清越过来帮你换掉衣服,你又把她的衣服给吐了,没办法,她只好回去换衣服,我照顾你,你不可能让我连自己的床的都不能睡吧。”璆鸣一脸委屈地说,天知道他昨天被她折腾得有多惨。
“你背我回来的?昨天不是南宫……”话还没说完,她就被璆鸣的眼神逼得把话吞回来。
“亏你还记得昨天你遇到南宫戟啦,那你还记不记得南宫戟背你回六扇窗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掀开你的面纱,看到你的样子,后果会怎样?且不说这个,你一个女儿家,酒醉大街,如果遇到个好歹,你又有想过后果吗?”说起这个璆鸣就来气,他可不想自己揣了三年的宝物就这样被别人抢走。
“他若真有那个心,我们谁也阻挡不了。”颜惑儿下了床,回自己的房间去。真如璆鸣所说的,她的床单和被褥都撤走了,估计是拿去洗了,不然就是扔了。她知道昨天晚上自己喝得很醉,但是意识还是有点的,最起码,她知道昨天晚上自己的面纱没有被摘下。她说得没错,如果南宫戟真有那个心,谁都阻挡不了他。
原本颜惑儿以为南宫戟只是玩玩而已,没想到他第二天真的派人送了请柬过来给清越。按规矩,他们还是把请柬送过去给馆主,璆鸣听说是南宫戟送过来的请柬,看都不看就让人拿给清越了。颜惑儿问他,你不过目?
“像南宫戟这种人,他能干出些什么事来,你比我都清楚,更何况,他约的那个人是清越,这两个人约出去,能有个什么事?”璆鸣的语气听上去十分放心,丝毫不怕他们出什么。
颜惑儿回了他一句,“话可不能说得这么满,世事难料。”后来,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南宫戟的请柬上约的是酉时一刻,酉时刚到,南宫戟派来的轿子就停在了六扇窗门口。该怎么说南宫戟这一举动呢?颜惑儿后来想了一下,用了两个字来总结,高调。他派来的轿子,是四人轿子,但是这轿子上挂满了香囊,如果她没有闻错的话,那应该是惠纕和揽芷,本来它们的香味很淡雅的,被他这么一弄,五里以内都可以闻到香味了。另外轿子的颜色也选了特别抢眼的红色,这样一来,十里以内的人都被这顶轿子给吸引过去了。
“南宫戟他在打什么主意?”璆鸣看到南宫戟这排场,一时摸不清他在搞什么。
“不知道,也许在准备一场好戏也说不准。”说这话的人,不是颜惑儿,而是清越。她的话是带着一种看戏的语气,可她眼神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似乎带着一些恨。
酉时一刻,清越上了轿子,一路上引来无数行人注视,她不知道南宫戟约的地方在哪里,但一路上兜兜转转地,到最后,轿子停在了临江楼不远处的一个临江亭上。等她来到这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是,亭子上挂满了灯笼,亭内摆着酒菜,虽然,临江楼离六扇窗有点远,但绝对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来到这里,再看到他悠闲地坐在临江亭内,清越知道,他是故意的。
清越下了轿,撵着碎步走过来。她今天穿着一件青绿色曲裾,看上去,特别的显眼,也把她映衬得很清爽,恰似夏日里的一阵凉风。待她安坐下来后,南宫戟斟了一杯酒给她,然后说:“是不是六扇窗的女子都特别的美丽动人,深藏不露?”
清越推了他倒的那杯酒,然后淡淡地说:“南宫将军,小女子是个戏子,戏子的嗓子自然是最重要的,酒这种辛辣而又穿肠的东西,小女子是不碰的。”然后她把酒杯的酒给倒了,把酒杯倒了过来,南宫戟有趣地看着她。“至于南宫将军问六扇窗的女子如何,各花入各眼,喜欢牡丹的人自然是钟爱牡丹而不选择芙蕖,见过牡丹的雍容华贵,自然就不喜欢芙蕖这种长于污泥里的贱物。听闻南宫将军娶得是西菁的大美人西钥月公主,将军此时来赞美我,是否有折煞我的意思。深藏不露这一说,就不知道南宫将军指的是何事了。”
“戏子演得戏多不胜数,角色更是很多了,有很多感情,很多故事都得藏着掖着,若清越姑娘你说自己不是深藏不露,那怎能对得起‘六扇窗第一名角’这一称号啊。”南宫戟替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又替清越夹了菜肴。
“若南宫将军想这般抬举清越,清越也不好不认。不过,我昨天可听说了,南宫将军昨日在六扇窗跟我们馆主吵开了,我可记得南宫将军说过,自己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而是来查案的,若是这般,南宫将军哪来空闲约小女子出来啊?”
“偷得浮生半日闲,公事有公事处理的时间,我的私人时间,可不是用来处理公事的,更何况,能跟清越姑娘这样的聪明美丽女子相约,也许能够给我提供一些线索也不一定。”
“南宫将军你真是越来越抬举小女子了。我每天在六扇窗里唱戏,馆里馆外两个世界,我能给南宫将军提供什么线索。”清越吃起她碗里的菜,觉得挺有感觉的。
“清越姑娘说对了,馆里馆外两个世界,可没人说六扇窗里面的世界就比不上馆外的世界,相反,六扇窗馆内的消息比馆外的可灵通多了。就譬如我昨天在六扇窗做了那么一会,就听到有人说,芙蓉节那天的死者曾经在六扇窗住过。”南宫戟拿起一串烤肉,然后用剪刀把竹签的肉剪切好,分给自己和清越。
“这有什么奇怪吗?六扇窗是个迎八方宾客的地方,自然是有厢房让客人住宿,若哪天南宫将军愿意,自然可以到六扇窗一住。”清越拿起竹签,戳着剪切好肉来吃。
“清越姑娘说得也不无道理,不过,我怎么听说,死者住的房间,生前差点遭小偷了,还好被六扇窗的小二发现的及时才免这一劫。”
清越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正眼看着南宫戟,很认真很严肃地看着他。“南宫将军,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要约我出来了,原来我赴的是鸿门宴。怎么,你想对我旁敲侧击,审问我啊?
不对啊,南宫将军刚刚不是说,私人时间不处理公事吗?怎么这会审问起我来了。”
“清越姑娘,你是个明白人,本将军也不跟你兜圈了,你可知道芙蓉节上死掉那个是西菁武家的大公子武灵将军?”
“那又怎样?又不关我的事,更何况,我又认识什么武灵将军。”清越站起,理了理衣服转身就往来轿走。
“那不知道清越姑娘对今晚的西菁风味的晚膳评价如何?应该欠缺的什么吧,对了,还差点黄藤酒吧。只可惜让清越姑娘给倒了,不然这一顿家乡风味大餐就完美了。”南宫戟挽起轿子的挂帘,带点无赖地对清越说。“不过最让清越姑娘难忘的,应该是这一辆大红轿吧。”
“不知道南宫将军在说什么。”清越拉下挂帘,不让外面的人看到自己,然后她浑身在颤抖。他知道了,南宫戟他知道。她对这大红轿的印象当然深刻,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大红轿,这是她故事的开始啊,她怎么会忘记。
那一年她十八,她按照父母指腹为婚的安排,嫁给了从小就认定了的丈夫,就像颜惑儿和璆鸣,不过颜惑儿和璆鸣是不幸的,他们到最后也没有能走到一次,虽然这么说,但清越也没有比他们幸运到哪里去。初为人妇不到一个月,她的父母在北国遭人杀害了,她丈夫的家人当初之所以订这门婚事,自然是看重她的父母能够对她丈夫的前途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但她的父母这样不明不白地客死异乡,留下她这个除了丈夫一无所有的女儿,最后结局自然不会好到那里去。不久,她的丈夫在家人的安排下,娶了另一位权势之家的女儿,而她一个月前还是正妻,一个月后,她就成了妾了。清越是个有着强烈自尊的人,她受不了命运这样的捉弄,一气之下,她逃了出来。后来遇上了饥荒,再后来,就是璆鸣说的那样,她被他救了下来。
后来,她把她的故事告诉颜惑儿,颜惑儿问她:“你爱他吗?”
“爱。这辈子,我只爱他一个人,即使他这样对我,我还是那么犯贱地爱着他。我知道,在他的心目中,我永远都不是第一位,可这有什么关系,我爱他,他在我心中是第一位,这样不就可以了嘛,计较这么多,到最后我们又得到什么?我只是受不了,他让别的女人取代我们说好的,我的位置。”
清越说了一句话,让颜惑儿记得清清楚楚,她后来也曾这样跟东方亓说过:“我知道要他只属于我一个人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必须跟别人分享一个丈夫,但是,正妻的位置必须是我的,因为那样我才有勇气说服自己,结发为夫妻,白头不相离。”
颜惑儿一直都在猜测,清越故事里的男主角是谁,能让她这么一个清傲女子委曲求全到这般。
事情说回南宫戟邀请清越这晚。南宫戟如此招摇地把清越约了出去,自然引起了西钥月的注意。她不可能不知道的,从南宫戟第一次进入六扇窗开始,她就知道南宫戟的动向,不是六扇窗的人口疏,而是岚影实在是受不了西钥月的软磨硬泡,最后决定坦白从宽。再加上后来六扇窗出来的人都在渲染南宫戟和璆鸣吵架的事,西钥月按耐不住就来了六扇窗了。就像所有找情妇的正妻那样,西钥月也逃不过这么恶俗的一面,盛怒,大吼,像极了一个没有教养的泼妇,也许连西钥月都不知道,自己为南宫戟变得有多不堪,丝毫不像一个公主。
“那个贱人去了哪里?既然敢勾引我的丈夫,怎么就不敢出来跟我对质了?”西钥月当时是闯进来的,从进门就开始引起骚动,那些养在六扇窗的莽夫自然也招惹来,所以引起了场内的不小的一个骚动。
颜惑儿看到是西钥月来了,便出来想撤退那些莽夫,可没想到西钥月刚看到颜惑儿,抡起手就给她一个耳光,她脸上的面纱挂饰是两条及肩的珠链,上面有些小勾,有时用来勾住她的面纱不让风吹走,西钥月手一重,伤到了手,小勾勾破了她的皮,甚至有几处还在冒血。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这个贱人!”怒气一拥而上,她的形象更是没有了。“怎么,驿站就那么一眼就看上我丈夫了?省省吧,别以为你带着个面纱就能遮住你的丑陋!别以为装的楚楚可怜的所有男人都得捧着你,我守了他十几年都比不上一个颜惑儿,你算什么!”
“她不算什么,但她是我璆鸣的未婚妻!”
第40章姑苏案件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