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杰米扬内奇从中学回家的路上,走进一家小杂货铺,花十五戈比买到一个捕鼠器。吃饭的时候,他把一小块肉饼安在钩子上,把捕鼠器放在长沙发底下,那儿堆着一些学生的练习簿,是普拉斯科维雅留着料理家务用的。傍晚六
点钟整,可敬的拉丁语教师正坐在桌子旁边,批改学生作业,这时候长沙发底下忽然发出啪的一响,声音那么大,弄得我叔叔打了个哆嗦,钢笔也失手掉下来了。他马上走到长沙发跟前,取出捕鼠器。有一只干干净净的小老鼠,只有顶针那么大,正在闻铁丝网,吓得索索地抖。
“啊哈!”彼得·杰米扬内奇嘟哝说,幸灾乐祸地瞧着老鼠,仿佛打算给它批个一分似的。“落网了,坏蛋!你等着吧,我要叫你尝尝啃句法教科书的滋味!”
彼得·杰米扬内奇把这个落难者看了个够,然后把捕鼠器放在地板上,喊道:“普拉斯科维雅,耗子落网了!快把小猫送来!”
“马上就来!”普拉斯科维雅应道,过了一分钟,她抱着老虎的后代走进来。
“好极了!”彼得·杰米扬内奇搓着手,喃喃地说。“我们来教会它。……把它放在捕鼠器前面。……这就行了。……让它闻一阵,看一忽儿。……这就行了。……”小猫惊讶地看看我叔叔,看看圈椅,纳闷地闻闻捕鼠器,然后大概害怕明亮的灯光,害怕大家对它的瞩目,就猛一扭身,吓得往门口跑去。
“站住!”叔叔喊道,揪住它的尾巴。“站住,这个坏东西!
笨蛋,它怕耗子!你瞧:这是耗子!你倒是瞧呀!啊?我跟你说:你瞧呀!”
彼得·杰米扬内奇抓住小猫的脖子,把它的脸塞到捕鼠器上。
“瞧啊,死东西!你把它接过去,普拉斯科维雅,抓住它。
……把它放在小门前边。……等我把耗子放出来,你就立刻松手,把它放开。……听明白了吗?你要立刻就松手!行了吗?”
叔叔脸上做出鬼鬼祟祟的神情,拉开小门。……老鼠游移不定地走出来,闻了闻空气,箭也似地飞奔到长沙发底下去。……小猫早已放开,却竖起尾巴,跑到桌子底下去了。
“它跑了!跑了!”彼得·杰米扬内奇做出狰狞的脸相,叫起来。“它到哪儿去了,坏包?跑到桌子底下去了?你等着就是。……”叔叔从桌子底下拖出小猫,把它提到半空中摇撼不停。
……
“你这可恶的东西,……”他揪着它的耳朵,叽咕说。
“给你一下子!给你一下子!下回你还把耗子放跑吗?可恶的东西。……”第二天普拉斯科维雅又听见喊叫声:“普拉斯科维雅,有只耗子落网了!快把小猫送到这儿来!
……
小猫受过昨天的侮辱以后,通宵躲在炉灶底下,不肯出来。等到普拉斯科维雅把它拉出来,提着它的脖子,送进书房,把它放在捕鼠器前面,它就浑身发抖,哀声地眯眯叫。
“好,让它先习惯一下!”彼得·杰米扬内奇命令道。“叫它瞧着,闻一下。你要瞧着,学着点!站住,你这该死的!”
他发现小猫在捕鼠器前面往后倒退,就叫道。“我要揍你!揪住它的耳朵!这就对了。……好,现在把它放在小门前面。
……”
叔叔慢慢地拉开小门。……老鼠正好在小猫的鼻子底下溜过去,撞在普拉斯科维雅的手上,跑到立柜底下去了,小猫呢,觉得自己自由了,就死命一窜,钻到长沙发底下去了。
“又放跑一只耗子!”彼得·杰米扬内奇叫起来。“这算是什么猫?!这是草包,废物!该揍它一顿!把它放在捕鼠器旁边揍它!”
等到第三只老鼠落网,小猫一看见捕鼠器和里面的囚徒就周身发颤,抓挠普拉斯科维雅的手。……第四只老鼠跑掉以后,叔叔大发脾气,一脚踢开小猫,说:“把这草包弄走!从今以后不准它再待在家里!把它丢掉!
一点用处也没有!”
一年过去了。消瘦虚弱的小猫变成壮实灵敏的大猫了。有一天它溜进后院,去赴爱情的幽会。它快要走到目的地了,却忽然听见一阵沙沙声,紧跟着就看见一只老鼠从排水槽里钻出来,往马房跑去。……我的主人公就竖起身上的毛,拱起背脊,嘶嘶地叫着,周身颤抖起来,胆怯地一溜烟跑掉了。
唉!有的时候我觉得我自己也处在那只逃跑的猫的可笑地位。如同小猫一样,我当初也荣幸地在叔叔那儿学过拉丁语。现在每逢我有机会见到这种古典语言的着作,我非但不能津津有味地欣赏它,反而想起了叔叔的铁青脸色我就脸色惨白,毛发直竖,象大猫那样丢脸地逃之夭夭了。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