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融融,群花吐艳,江南风光,早已是天下独好。
玲珑秀气的杭州城外,山花野菊开的正旺,香飘千里之外,连正在酣睡的杭州人也惊诧起这份浓郁,好似入了梦乡,却又绵长送远。
沁人的花香不仅在编织杭州人的梦境,更加是在渲染那春的活力和生命的芬芳。仿佛少女甜甜的微笑,逗引着小伙子痴情地凝望,或许还带着几分憨憨的傻笑。迎春,尤其是江南富有灵气的迎春,正是一位青春貌美,活力充沛的少女,给人希望和快乐,更赢得人们无限的热爱。
迎春实在是美妙极了,给予人幻想,给予人精神奋发的感觉;这曼妙的迎春,就在你我的眼前,就在你我的心中,不信?你可以问邓百舸,他会告诉你,迎春就是博爱的化身。
此时的邓百舸乘着一叶小舟,正在感受迎春的美。真的,他面前那个采莲女的名字叫迎春。邓百舸就对着迎春抒发自己多的都要溢出来的爱。
“姑娘,在下一见到你,就深深地被你的笑容吸引了。”这就是他对迎春说的第一句话,表情真挚,无懈可击,双眼充满无限温情,虽然他今天早上忘了洗脸。
迎春这姑娘生的苗条若柳,身着淡绿的纱衣,光着纤细的足踝站在船板上,手里撑着一根竹蒿,漆黑的长发上扎着粉色的丝巾。她听得邓百舸向她吐露爱慕之心,便抬头望向他。
邓百舸越发看个仔细,迎春脸庞清秀,明眸皓齿,几缕发丝轻垂额头,美的就象是杨慎笔下的一幅丹青仕女图,竟不似人间所有,秀丽的气质真如同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美艳不可方物。
她转动一双水灵灵的眼珠儿望着邓百舸。邓百舸极力摆出最酷的姿态站立船头,风度翩翩,轻摇纸扇,他虽然成功地扮出了正人君子的模样,但眼睛还是往不该瞅的地方猛瞅,见到迎春瞪他,才脸一红,严肃地咳嗽几下,转移视线。
“刚才是公子在与小女子说话吗?”迎春问他,声音清甜悦耳。
“正是在下和姑娘说话呢。”邓百舸把自己的衣领拉直一些。
“哦,真是公子在说话啊,我还以为是乌鸦在叫呢。”迎春嫣然一笑。
邓百舸听得此话,便知眼前这位采莲女颇为巧舌伶俐,正好迎合自己的性情,当下道:“姑娘实在不该取笑在下。在下七尺男儿。怎可辱为一昏鸦?不过在下一向大度,不会计较姑娘所言,姑娘也不必自责,在下已经原谅姑娘了,姑娘也不用道歉,其实在下觉得这也没什么的。还要请教姑娘芳龄?”
迎春用怪怪的眼神瞧着邓百舸,笑说:“公子不要老是‘在下在下’的称呼自己,小女子又不是什么富家千金,值得公子这样贬低自己。”
邓百舸苦笑道:“好的好的,叫我改口容易,但是姑娘也不要再称呼自己是‘小女子’,而且芳龄必定要告诉我。”
迎春弯腰自脚边的竹篮里拈起一粒莲子,恼道:“公子真有趣,不先问别人名字倒先问人家的年龄,到底是何心思?”
邓百舸忙笑道:“如果我没说错,姑娘的名字是叫做慕纤纤吧,小名迎春,其实那边的老艄公早已说与我了。”
慕纤纤望向湖边,嘟嘴道:“又是侯师父多嘴哩,今天偏不给他做下酒菜吃。”
邓百舸道:“姑娘现在可以透露年龄给在下听了吗?”
慕纤纤便把手中莲子弹在他头上,笑道:“呵呵,我比那老梢公小着整整三十岁。”
邓百舸一愣,又问道:“姑娘家在何地?”
慕纤纤道:“家在我一会儿要回去的地方啊。”
邓百舸拍手道:“哎呀,姑娘果真是聪敏,回答的妙不可言。人道杭州人杰地灵,今日一见,大开眼界。在下幸识姑娘,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慕纤纤咯咯笑着,便问他:“公子来杭州干什么呢?”
邓百舸道:“我是背着师父偷偷下山来玩的,山上太闷了。”
慕纤纤问:“那你不怕你师傅下山来捉你吗?”
邓百舸正欲回答,忽听隔着荷藕的另一头,发出竹蒿点水之声,他随声望去,就见一个丽人泛着一叶小舟荡来,这女孩穿着靓丽,粉衣短夹,露着肚脐,浑圆的腰身盈盈一握。面庞如出水芙蓉,白里透红,恰似牡丹盛开,绽放出迷人的微笑。
邓百舸望的心醉,却听这女子大声道:“迎春,快拿住这小子,他是朝廷派来的奸细。”
邓百舸一呆,慕纤纤早已扑上来,一把推他双双跌入水中,可怜邓百舸不会戏水,霎时间已呛下几大口湖水,他伸手一抓,拽着半片衣角,知道是慕纤纤的衣衫,便顺势一扯,慕纤纤并没游开,登时被他拉过去牢牢抱紧。邓百舸心想:“这样抓着你还怕你不救我!”正欲将头探出水面吸口气,就感觉头上被硬物重重一击,晕了过去。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往日同。接天莲花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西湖山明水秀,风景佳丽,犹如镶嵌在东海岸边的璀璨明珠。迎春的西湖,湖畔上桃红柳绿,荷花亭立,山间丹桂飘香,孤山远黛,熏心怡人。
倘若在这样美丽的湖水里淹死了人,岂非大煞风景。所以邓百舸还幸运地活着。
他睁开眼时,就觉得四周一片黑暗,等眼睛完全适应黑暗后,他才看清这里是一间地底的水牢。他被绑在柱子上,手脚都铐着铁链,腰身以下浸在水中,冰凉彻骨。水牢不高也不宽,牢门与他的距离有七步半。牢门左边的墙上有个人脸般大的小窗,此时,这个小窗的外面就有张脸在看着他,正是那名说他是朝廷奸细的女子。邓百舸怒气上涌,破口大骂道:“臭婆娘,为何把我绑在这里?”
小窗外的女子冷冷道:“你这个朝廷的鹰犬,杀我全家,还在这里假惺惺地装无辜,当真是无耻至极。”
邓百舸愕然道:“我不是朝廷的奸细,我也没有杀你全家,你为何要冤枉于我?”
女子怒道:“你少装糊涂,我今日叫你不得好死!”
邓百舸见这女子不可理喻,料定难逃劫数,于是感叹起自己就要这样死的不明不白,又想到师父他老人家的慈爱,后悔不该下山。再想到慕纤纤,想到自己身陷囹圄就是因她而起,不禁更加难过。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慕纤纤那甜美的声音。
“表姐,你真的确认他就是朝廷派来的奸细吗?”
“肯定是他,秦鹰大哥走时亲口所说,你看他唇红齿白,显是官宦子弟,还会有假?”
“可秦鹰大哥只说那奸细油头粉面,穿袍带扇,并没有详实的特征啊,万一弄错的话……”
“哎呀,表妹,你就听表姐的话,绝对是这小子,没错的,看他那德行也不是个好东西,即使不是我们的仇人,也一定是个花花公子,杀了他便是为民锄害。”
邓百舸看不到水牢外的慕纤纤,心急如焚,就叫起来:“迎春好妹妹,我是好人耶,你不要相信你表姐的话,我是九华山水月先生的弟子,你若不信,可以让人去打听打听。”
慕纤纤迷人的小脸就出现在小窗外面:“你说的是真的吗?”
邓百舸道:“是真的,千真万确的真事,你可以上九华山见我师父去问。”
“表妹,不要听这小子一派胡言,他是在拖延时间。”慕纤纤的表姐大声说。
邓百舸骂道:“死八婆,我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屡次说我是奸细可有凭证?”
慕纤纤对邓百舸道:“你不要骂我表姐,先委屈你在这里了,等我大哥回来,我们会认定你身份的。”
她的表姐道:“还等什么,我这就杀了他。”
慕纤纤慌忙拉住表姐,微微摇了摇头。这时,邓百舸早已气坏了,叫道:“你要杀我先报你的名字,不是不敢吧?真卑鄙,使用偷袭的伎俩,有本事放了我,咱们光明正大地打过。”
“臭小子,难道本姑娘怕你了?告诉你,本姑娘名叫巴秀娘,你来生再找我报仇吧。”
她话刚完,就见日间划船的老艄公侯师父惶惶张张地奔进来,叫道:“两位姑娘,不好了,秦鹰大侠方才受了重伤回来,一进大厅便昏过去了。”
两名女子同时惊呼出声,巴秀娘道:“侯师父,你在这里看好奸细,我和迎春这就去看护秦鹰大哥。”说完话,与慕纤纤一并冲出水牢。直待听不到脚步声后,侯师父转身掏出钥匙打开水牢,走到邓百舸面前,看了一眼,从怀里摸出一把利刃。
他手起刀落,铐邓百舸的铁链应声而断,好一把切铁如泥的宝刃。
邓百舸揉搓着酸麻的手臂,感激不已,不解道:“侯师父,你为何要放我呢?”
侯师父收起宝刃,用冷峻的眼神打量着邓百舸,慢慢道:“我看的出你是条好汉,才要放你,你无须多问,这就速速离开吧。”邓百舸抱拳道:“救命之恩,他日当涌泉相报,在下告辞了。”便往门外走去。
“等等!”侯师父忽然喊道。邓百舸心头一凛:“莫不是他又改变主意了?”遂回转身来。
就见侯师父自袖里取出一卷用帛绢裹着的物事,看样子象是书册。他满脸凝重之色,沉声道:“烦劳兄弟帮我把这件东西送到隐龙庄庄主李逸手里,我在这里先提前谢过了。”邓百舸忙接过薄绢道:“区区小事,何言烦劳,别说送件东西,就是让我送命去,在下也心甘情愿。”侯师父微一点头,道:“兄弟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邓百舸拱手道:“后会有期。”转身奔出水牢。
出得牢门,邓百舸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也不去辨清方向,就沿着墙根飞跑,好在没人追来。一会儿便找到了院墙,他一个鹞子翻身,跃到墙外,撒开了腿没命地奔出七、八里地,才放缓脚步慢慢走起来。想想适才情景,恍若梦中一般。慕纤纤的笑脸又浮现于脑海,挥也挥不掉,他叹口气,从路边摘了几枚野果,在衣襟上擦了擦,大口吃起来。一路行至天黑,才到了一个大镇,问人得知这里便是余航镇。他此时衣冠不整,蓬头垢面,银子也一文不剩。眼看天将大黑,该去哪里过夜啊?
“该死的巴秀娘,也不给本公子留些碎银子,本公子咒你永远嫁不出去。”邓百舸咬牙切齿地骂着,可是骂又有什么用呢,总要找个地方睡觉吧。
“要是现在能有一把太师椅,椅子上坐着我,旁边大理石几上放着印度进贡来的香茗,可爱的春儿轻轻端起茶杯吹凉了,偎在我的怀里把茶送进我嘴里……”他正自遐想,不及撞到一人,就见这人好不魁梧,生的五大三粗,面如重枣,络腮胡子长到脖根。
那人骂道:“格老子的,没长眼睛吗,敢撞俺!”邓百舸也正没好气,大吼道:“怎么?本公子撞的就是你,要打架吗?”那大汉一楞,忽大笑道:“知音,今日可遇到了知音,俺就喜欢你这样臭脾气的人,兄弟遇到麻烦了不成?”
邓百舸道:“本公子正为没银子住店发愁呢,你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不要惹本公子。”
大汉呲牙一笑道:“格老子的,真巧,俺的银子也不知道让哪个王八蛋小贼给偷了,同是天涯落难人,走,喝酒去!”邓百舸骂道:“喝个屁酒,没银子喝人家的凉水都会遭白眼。”
大汉笑道:“奶奶个熊,兄弟说的真他妈有理,对了,敢问兄弟贵姓?”
邓百舸道:“我姓邓,你叫什么?”
大汉道:“俺叫牧百川,意思是行云步雨,如九天之龙神。”
邓百舸张大嘴巴看着牧百川,缓缓道:“哎呀呀,兄台果真厉害,佩服佩服!”
牧百川惊喜道:“难道兄弟已经看出来俺可与九天之龙神一比喽,当真是好眼力啊,哈哈……”
邓百舸摇头道:“不是不是,本公子是说你脸皮厚的厉害,秦始皇要是还活着,我准得建议他不用修长城了,把你的脸皮往边界上一搁就可以了。”
牧百川不解道:“兄弟是说俺的脸面象长城一样伟大吗?”
邓百舸仰脸看天,哭笑不得道:“兄台好幽默,本公子越来越敬重你了。”
牧百川道:“兄弟这样夸奖于俺,俺怕承受不起。”
邓百舸道:“好了,好了,兄台看我们今晚睡哪里啊?”
牧百川道:“格老子的,总不能让兄弟睡马路上吧,俺认识一家客栈的老板,姑且去那里睡一晚。”
邓百舸道:“甚好!”
二人相伴朝镇南走去,不知何时,天已经阴沉下来,暴风雨眼看就要来了。
第1章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