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舒和王恒笙听到哭声,急忙冲进了牢房。只见月萝躺在琉影怀里,腹部插着一把剪刀,鲜血染红了她的雪白衣裳。
“月萝!”王恒笙惊呼,“你坚持住,我去喊大夫!坚持住啊!”
“不……不必了……”月萝喘着气,气若游丝。
“姐姐,你坚持住,大夫很快就来了,你别丢下我……”琉影泣不成声。
“林……林涟羽畏罪自戕……你……没事……了……”月萝看着泪流满面的琉影,安心地笑了笑,又看向梅舒,虚弱道,“二……二公子……小羽……交……给你……你了……”
“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她!”梅舒忍着眼泪,坚定的点了点头。
月萝轻轻地笑了,放心地闭上眼,“阿远……他……他来接我……了……”
“姐姐!姐姐啊!!”痛得几乎要昏厥,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是。从来没见过琉影那样生不如死的表情,她突然仰头发出一阵悲吼,凄厉破云,悲撼至极。
梅舒和王恒笙都在跟自己说话,琉影能看到他们张着嘴,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锥心的疼痛让她的耳朵“嗡嗡”响,而眼前大片大片的血红快要刺瞎她的眼。
又一次……又一次的失去最重要的人……
隔着泪水琉影看到梅舒紧握住自己的手,而王恒笙拔下月萝腹部上的剪刀,把它扔得远远的。他们紧紧盯着自己,目光心疼而担忧。
他们在做什么?是怕自己会做傻事吗?呵呵,她才不会呢,她答应了姐姐会好好活下去。她骗过很多人,但她一定不会骗那么渐渐失去温度的女子。
他们的嘴张张合合,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琉影却忽然弯出一丝凄美至极的笑容:姐姐,你安心去吧,小羽答应你,找个每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姐姐,天国很暖,阿远会他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那场大雨下了整整两天两夜,等到雨停了的时候,天边出现了一道七色彩虹。落梅山庄的小丫头们聚在一起,对着那道虚幻惊喜万分。
再美的景色都会化为破影,如凋落后的桃树,如曾经深深依赖的人。
今日拥翠觉得琉影有点怪怪的,太阳落山时她细细梳妆了一般,穿上一件她从未穿过的衣裙,还让下人将她房里的古董、字画之类的珍重物品拿去分了。
“琉影姐姐,我看这幅画有点泛黄,应该是有些年头了,拥翠向可能是你的珍爱之物,要不要留下来?”拥翠拿了一幅画走了过来,说着便打开了画轴。
琉影抬眼看去,那画中画着一位五六岁的小女孩。她站在梅树下,眸光潋滟宛若飞雪,放佛漫天飞雪都映入了她眼中,而她唇边的那丝笑意宛若三月清泉。
“咦?好美的姑娘啊,是姐姐的朋友吗?”
“她啊”琉影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她是我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位朋友,她叫林涟羽……已经离开好久了……”琉影婆娑着画上的少女,声音微微颤抖,“可我……还是很想她……”
“林涟羽?就是前几天在牢里自杀的月萝?原来姐姐和她早就认识了啊?”
琉影收起画,摇了摇头,“不是她……拿去烧了吧……”
屋外,月光明丽,照得万物光滑如练。
琉影眼前忽然浮现出无数的刀光剑影,耳边充斥着撕心裂肺的哀嚎,鲜红的血液遍地都是,还有一双双绝望的眼睛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琉影握了握拳头,心里忽然很轻松。她答应了月萝要重新开始,那在重新开始之前就让一切都结束吧……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琉影推开门进来的时候,梅萧夏梅萧夏正对着一把新制的卧云出神。
“你来了?”梅萧夏淡淡开口。那日之后,这是琉影第一次来到他的书房。
“我来看看侯爷,可惜的是今夜不能再为侯爷奏琴。”琉影眉眼如丝,轻笑着为梅萧夏倒了杯清雪润梅,“侯爷喝茶。”
梅萧夏喝了一口,茶水清冽甘甜,满口留香。
“月萝死了,你别太伤心了,以后落梅山庄就是你……”梅萧夏放下茶盏,看了琉影一眼说道。
“侯爷可知月萝是枉死!”琉影忽而开口,狡笑,“那日侯爷问琉影姓甚名谁?到底是姑苏人还是洛阳人士?今日琉影将一切如实相告。”顿了顿,看了看梅萧夏变换不定的神色,眸光狡黠,“小女子姓林,名涟羽,洛阳人士,我的父亲就是逼你娶亲,害你痛苦一生的林业!我——才是乱贼余孽!”
梅萧夏的脸微微抽动,并没有出现琉影想看到的惊色,“我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了?!”琉影诧异道,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从你一进山庄我就开始怀疑!”梅萧夏看琉影面目疑色,冷道,“你们只知道林氏的玉牌是圣上赐玉,仅此独有。可你知不知道你的赤羽所用之红玉也是仅此一块!”
“你说什么?!”
“那块红玉是我早年征战云南之时所得,后来圣上赐婚我与林镜痕,它便当作聘礼的一部分被林府得去!最后被用来打造你的箜篌!你第一次在落梅山庄弹奏赤羽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出它的来历!”
“所以从那时起你就开始怀疑我!得到玉牌后便向朝廷告发?”琉影咬牙道。
“我虽怀疑,但并未确信!当年林府家产全部变卖,赤羽机缘巧合落入你手也说不定!我真正开始怀疑你,是你每次说到林府都愤懑难平!”顿了顿,梅萧夏看着琉影的眼睛,“告发你的是妙枫,不是我!因为她的鲁莽,落梅山庄险些落个包藏钦犯、欺君罔上的大罪!我已经将她赶出了落梅山庄!”
“呵呵,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你?!你不是恨林氏一族吗?!为什么不揭发我!揭发了我,你靖西侯就又立了件大功!何乐而不为呢?!”琉影讥诮道。
“不揭发你……因为你真的很像很像她……”
“呵呵!”琉影冷笑一声,看了看新做的卧云,“做得再像也不是原来那把琴!琴都变了,你还指望你我像云黎一样伴你左右?!你不揭发我,我却不能放过你!”
看到梅萧夏露出疑惑的神色,琉影指了指桌上的那壶清雪润梅,娇笑连连,媚眼如丝,“呵呵,侯爷,琉影这杯清雪润梅如何啊?可合侯爷的口味?!呵呵…”
“茶里有毒!!”梅萧夏一愣,终于露出震惊的神色。
“哈哈哈!梅萧夏,你蠢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聪明了一次!你明知道我的身份,就应该知道我恨你,为何还对我不设防啊!”琉影伏案大笑,“哦,对了!因为我长得像云黎嘛,云黎怎么会谋害侯爷呢!哈哈哈!”
“你!你不是好歹,快把解药拿来!”梅萧夏怒吼道。
“解药?!你为何不去问妙枫啊!这个法子还是跟她学的呢!当日她在被子放虫卵害我,如今,我把虫卵放在你的茶里,每日放一点,你现在恐怕是万虫钻心了吧!哈哈哈!”琉影看着梅萧夏大惊失色的表情,大笑不止。
“哎呀,忘了告诉你!你去找妙枫也没有用啊!给她蛊虫的那个苗疆大夫去给月萝顶了罪。你还不知道吧,你儿子体内的血砂是月萝下的!哈哈哈!”
“你……你这毒妇!”梅萧夏一惊一急,一口鲜血喷薄而来,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如雪,那双锐利的眼睛狠狠瞪着琉影!
“我本想亲手杀了你,但是你也活不了多久了!我要你和你的儿子一样,受尽磨砺而死!就算你死了,去了阴曹地府,你也别想和云黎团聚!林镜痕在下面照样会拆散你们!”
“你……你不得好死……”梅萧夏气血不顺,又吐出了一口血。
“接下来要死的是你儿子!我先去会会他,侯爷你就好好在这把茶喝完吧!”琉影冷笑了一声,转过身向屋外走去。刚走几步,停下来侧着脸说道,“还有件事,卧云是我故意摔碎的!你错怪了你的儿子!”
梅萧夏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从书房出来,琉影看到几个家丁押着神情恍惚的妙枫。
看到琉影,妙枫尖叫着扑上来,“你这贱女人,你跟侯爷说了什么!侯爷要把我赶出去!都怪你!都怪你!”
家丁立即冲上来拑住她,“贱女人,我不会放过你!绝不会!”
不理会妙枫的咒骂,琉影径直向梅延的住所走去。在长廊的拐角出看到了站在月光下的琉影,他的面容掩映在月辉中,温润而优雅。
他迎了上来,眼眸里柔光潋滟,“如果我能放下,你是否也肯放下?”
琉影一愣,“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大哥已经生不如死,我们的仇已经报了。琉影,你还记得吗?五年前,我们刚来建康时,你曾经说过,你很想去楼兰,去看看那里的黄沙漫天,大漠孤烟!我现在就带你去,我们都不报仇了,好吗?”
琉影轻轻摇头,“拿了起来就再也放不下了,我不能,你也不能……”
是啊,有些东西太过刻骨铭心,谈放下何其容易?如果真能随意放下,这世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被执念所扰?
看着琉影远去的身影,梅舒微微叹了口气。
身后,木槿花落了一地。
第49章恩怨了兮孤心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