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虽然有了赤羽,但送人之物哪有拿回的道理,这把卧云你收下吧。加上上次那本《箜篌引》,你也算是有缘之人了。”梅萧夏看着琉影说道。
琉影只得欠身道谢,抬头看到梅萧夏紧紧看着自己,眼神中有丝担忧,只听他有些不放心的说道:“我三日后动身去洛阳,你要好好保重。”
“侯爷去洛阳做什么?”琉影问道。
“京城发来喜诏,下月初皇太子大婚,我要去赴喜宴。”梅萧夏伸手拂去琉影鬓角的发丝,琉影颦眉微蹙,不动声色地避开。梅萧夏有些尴尬,接着道,“我会带梅延一起去,你在山庄内好好保重,妙枫生性跋扈,你避开她,别与她冲突,有什么事等我回来替你做主!”顿了顿,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至于梅舒……”梅萧夏无声地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琉影心里“咯噔”一下,带梅延一起去?皇太子大婚,去拜贺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达官贵胄。这种场合,梅萧夏要带梅延一起去!琉影突然想到落水前在梅萧夏书房内看到的那封奏折,看来梅萧夏此次入京,是要向圣上禀告此事了!
凉风阵阵,琉影的鼻尖竟渗出细细汗珠。风从纱窗的缝隙吹了进来,吹起琉影鬓角的一缕碎发,她眼角浮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似春花般娇艳,却又冷意凌然。
疏萼别院内,琉影把新做的桃酥端到梅舒面前,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清香。梅舒黑若墨染的浓眉轻轻舒展,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奏折写的是要讲梅延立为世子之事。”琉影说道。
“我早就猜到了。”梅舒轻笑。
“他带梅延上京肯定也是为了这件事,但我不明白,不论是品行还是学识,你都胜梅延一筹,为什么你爹要立他为世子?我不见得他们父子有多亲厚啊。”
“因为梅延有个好娘”梅舒冷道,“我爹觉得愧对他娘。”
“他娘是……”琉影想到了那个名字,“云黎?”
“你知道她?”听到琉影说出这两个字,梅舒有点惊讶。
“你爹无意中跟我提起过”琉影淡淡一笑,“这个云黎是谁?她和你爹之间到底有什么过往?”
梅舒看了琉影一眼,脸上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你想听故事吗?”
“愿闻其详。”
“云黎是我爹早年征战云南时认识的一位当地女子,听说他们二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我爹原本打算等到平定云南之乱,就带她回京,娶她为妻。”
“我爹倒是有勇有谋,云南之乱打了三年,三年后班师回朝,云黎一心以为能嫁入梅府,与我爹长相厮守,鹣鲽情深,没想到满腔热火却遭遇严寒之冰。”
“你爹后悔了?”琉影戏谑道。
“他没后悔,但是有些事由不得他做主。”梅舒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的点点春光,“他战功显赫,封为靖西侯,食千金,邑万户。许多达官显贵都来巴结,甚至有想与他结成姻亲的,这其中就有当时的兵部尚书,他请求圣上下旨赐婚,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他。”梅萧夏说这句话的时候若有似无的看了琉影一眼。
琉影一愣,听梅舒接着说下去。
“我爹对云黎一往情深,就算是圣上赐婚,他也宁死不从!圣上告诉他,他和兵部尚书妹妹成婚后,准许他把云黎纳为侍妾,又以欺君之罪和梅府上下的性命相胁。我爹没有办法,他不能不顾父母的性命,只好与尚书的妹妹成婚。”
“成婚当夜,我爹没有和新娘圆房,而是宿在云黎的住处,甚至在第二天就纳她为妾。”梅舒冷笑,“哪个女人忍受能这么大的折辱,新夫人本来就是生性阴狠,飞扬跋扈之人,她怎能容忍丈夫与其他女子鹣鲽情深?!”
“夫人容不下云黎,但有我爹护着,夫人终究不能把她怎么样!谁知云南战乱又起,我爹带兵出征,她身怀六甲不便随性,只好把她留在腹内,甚至派心腹保护她。呵呵,他以为他能保护得了她,没想到他前脚刚走,夫人后脚就开始磨砺云黎,晨昏定省,端茶倒水,想着法子磨砺她。那半年,云黎郁郁寡欢,在生下梅延后不久就一命呜呼了。”
“我爹从云南回来的时候得知云黎死了,他气得要杀了夫人为她报仇!呵,可惜夫人母家权大势大,不仅有兵部尚书,连当时最得宠的贵妃都是她母家的人,我爹能做什么?他奈何不了她分毫。后来……”
“后来的故事我知道了”琉影打断梅舒的话,冷道,“后来靖西侯得知夫人母家有谋朝篡位之嫌,他就着手调查。几经波澜,终于找到了证据,和相国联手将乱贼一网打尽,全族男子尽屠,女眷或流放或变卖。消息传到梅府,夫人自知失去母家的臂膀,侯爷定然不会放过她,惊惶之下,悬梁自尽了。我说的对吗?”
琉影冷冷一笑,逼婚的兵部尚书姓林,琉影管他叫爹。
梅舒点头,眸光忽而变得黯淡,他喃喃道:“他偏爱梅延,因为他觉得对不起云黎,他对不起的……何止云黎一个!”
琉影眼波微微流转,她走到梅舒身后,和他一起看向窗外尚未盎然的春光,淡淡道:“我知道你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你和梅延过不去,不是因为你想做靖西侯,你有其他的原因。”
梅舒转过身,静默半响,道:“我不想做靖西侯,但我不能让他如愿!云黎可怜,我爹可悲,而他,我的大哥,在我看来,和林夫人一样可恨!年幼时,他加在我身上的诸多痛苦,我都要一并还给他!”梅舒顿了顿,他看着琉影,幽眸中的寒光点点,“琉影,你知道怎样报复一个人才最痛快吗?”
琉影看着梅舒眼里的丝丝寒意,心中的感觉很复杂,有点难过,也有点欣慰。难过的是梅舒和自己一般,被仇恨磨砺,欣慰的是,他是心如明镜之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耳边继续传来梅舒那看似平静,实则暗藏冷意的话语,“报复一个人最痛快的,就是亲手毁掉他最在意的东西!”
琉影心里一抖,有些不相信的看着梅舒,而他眼中的寒霜越来越盛。
毁掉他最在意的东西?是啊,那一定很痛苦吧,就像阿远的死……
琉影冷笑,“你放心,我和你一样恨他!我永远都忘不了他是怎么杀死阿远的!我不会让他如愿!”
梅舒淡淡一笑,伸出拂去琉影额前的一缕碎发,神色温柔,“赤羽换了新琴弦后用得还顺手吗?有时间的话,常去给侯爷弹弹琴。”
琉影不知道梅舒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看了看温若春风的神色,点了点头。
忽而,琉影眉梢一扬,喃喃开口:“为什么琴弦突然会断?为什么落梅山庄内明明有冰蚕丝,你还要去姑苏寻找?梅舒,你有事瞒我?”
梅舒神色一变,眸光微微颤抖,瞬间又恢复如初,他把手放在琉影的肩膀上,笑道:“我有什么事瞒着你?山庄内那根冰蚕丝在妙枫手里,她会给我吗?至于琴弦为什么会断,我猜应该是时间长了,难免会有裂痕,你不要多想。”
琉影垂下眼睑,没有再说话,心里隐隐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梅萧夏临行前把妙枫叫到跟前,再三叮嘱她不可为难琉影,山庄之事,内部由她搭理,外面的事就交给梅舒。
“知道啦,你就是怕我为难你的四太太!”妙枫娇笑道,“你放心,我一定帮她养得白白胖胖的,等你回来就把她娶进门!”
“你胡说个什么东西!”梅萧夏冷喝道。
“我胡说?”妙枫冷笑,“我是不是胡说你还不知道?要不是想娶她做太太太,你能好吃还喝的伺候着她?难不成想让她做你儿媳妇!”妙枫抿嘴一笑,“呵呵,也对啊,我看琉影姑娘和老二还真是郎才女貌呢,呵呵。”说完,也不看梅萧夏铁青的脸色,摇摆着腰肢就走出书房。
刚没走几步就迎面遇上来找梅萧夏的梅延,“枫姨,看你气呼呼的,老头子跟你说了什么?”
“他还能说什么,说来说去就是让我别为难那贱女人!他也不关心关心我!是说在打理他的衣食起居!”妙枫没好气道。
“怕是琉影还在为箜篌的事记恨你,跟老头子说了什么吧!”梅延疑问道,“话说回来,枫姨怎么突然回去抢她的宝贝琴呢,我记得枫姨不擅乐器啊。”
“我也是一时好奇!”妙枫白了梅延一眼,说道,“我那天遇到你之前,看到她那个丫头,叫拥翠的。那小丫头跟几个下人在吹嘘说侯爷怎么怎么喜欢她家琉影了,琉影的箜篌又怎么怎么宝贵了!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我一好奇就想拿过来看看,谁知道她那破琴一扯就断!呸,还宝贵呢!”
“哦?”梅延眉头一挑,半开玩笑道,“那枫姨还真是倒霉!”
“你少给我幸灾乐祸!”妙枫冷道,“你这下得意了,老头子带你去京城结识达官显贵,再向皇上一请旨,你就是世子了!等再过十年二十年,落梅山庄就是你说了算!呵呵,但你别忘了,只要你一天没被封侯,梅舒就有机会,况且,还有我们四太太的耳边风的,呵呵。”
第29章波云诡兮计正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