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岐阜站乘电车到长良川去。来到南岸的旅馆门前,老板娘迎出来说:前阵子来了一场暴风雨,把二楼和楼下的挡雨板都刮坏了。旅馆歇业了。这难道是不吉之兆吗?
信步返回的中途,朝仓说:
“去公园逛逛吧!”
“公园?到公园又有什么用……到河对岸的旅馆去吧。倘若刮北风,对岸可能免受灾害呢。”
四五个赤身的汉子,以赛跑者站在起点线上的姿势,弓着身子,在河滩上顶着急流拉纤。我们望着他们,一边向桥头走去。突然间响起一阵孤寂的深沉的声音,道子压低嗓音说了一句:
“怎么样啦?”
这句话我听起来很不自然,甚至错以为要把我怎么样呢。真的,要把这个没有成年的十六岁姑娘怎么样呢?我落在空想的世界里。此时此刻,我不是在空想的世界里,让作为活人的道子,同没有血液的玩偶的道子都舞蹈起来了吗?难道这就是恋情吗?美其名曰结婚,不就是等于杀掉一个女子来活跃我的遐思吗?“怎么样啦”这句话,听起来恍如摔破了东西,令人感到悲伤。把纯真、刚强、闪闪发光的道子,当作朦胧、没有分量的东西,让它轻盈地飞向自由的蓝天,这无论是不是恋爱,是不是结婚,都是我所要祷告的。
我们渡过了长良桥。
湍流上空,秋雨又无声无息地飘洒起来。我们被领到二楼八铺席的房间,面对河面,睁大了明亮的眼睛。我走到廓道上,不由得瞭望着河流上下游的景象。金华山的悠悠绿韵,在对岸的迷离烟雨中看不清了。山颠上浮现出模拟的三层楼的天主阁。方才的拖船早已溯流而上。这般景致,令人心旷神恬。
“大姐,烧洗澡水了吗?岐阜哪家照相馆好呢?”我对旅馆女佣提出了一连串问题。
“眼下客人少,洗澡水得等傍晚……照相馆嘛,我到账房问问去。”
“噢,什么时候烧得,请马上告诉我们吧。”
没有热水洗澡,打乱了我的计划。我早就觉得会自然形成这样的局面:要么是我和道子洗,要么是朝仓和道子洗,因为在旅馆澡堂洗澡的时间只能供我和朝仓各洗一次。在站前旅馆里,我吃早餐的时候,同朝仓谈了这件事,并且同他约定了。
“你先替我说说吧。”
“啊,好啊。”
“不,还是我先说好。”
“我先说后说无所谓,悉听尊便。”
“末谈之前,任何话你都不要对道子讲。”
“好,好,我不讲。”
傍晚烧好热水之前,怎么安排这段空闲的时间才好呢?再加上十月初,房间里还没生火盆,我以前遐想过:在我提出“咱们结婚吧”的时候,我和道子之间是放着火盆的。
玩扑克的过程,道子的手渐渐变得无力,她那丝突然漾上的微笑,也显得毫无生气了。
“道子,你生病了吗?”
“不。”
“脸色不好啊。”
“是吗。不过,我倒没觉得怎么样。”道子用微弱的声音回答了我。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