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公是先生弟子记>第10章
王安石曰:性者太极也,情者五行也。五行生于太极,而后有利害。利害非所以言太极也。情生于性而后有善恶,善恶非所以言性也,谓性善恶者妄也。刘子曰:王子之言,其谓人无性焉可已。夫太极者气之先而无物之物者也,人之性亦无物之物乎。圣人之言人性也,固以有之为言,岂无之为言乎。是乱名者也。王子曰人之性无善恶之称,彼善不善者情之成名也。然则圣人无所言性可矣。易曰干道变化各正性命,夫不以物为无性、性为无善,而以性为善,或不得本者也。如物也而无性,性也而无善,则干尚何化而化,尚何正之有?夫言性而明其无性者,不足以明性,而固惑于有性者也。说何以免此。王子曰情生于性而有善恶焉,善恶乃非性也,往应之曰雏生于卵而有雌雄,然则雌雄生于卵之前乎,生于雏之后乎?雌雄生于卵,卵虽无雌雄之辨,不可谓卵无雌雄也。善生于性,性虽未有善之动,岂可谓性无善哉?彼卵而无雌雄,性乃可以无善矣。
欧阳永叔曰:赵盾弑其君,加之弑乎,诚弑之乎?刘子曰:加之尔。何以加之也?曰:不知贼之为谁而不得讨,可也;知贼之起也而力不能讨,可也;知贼矣,力足以讨矣,縁其亲与党而免之,是以谓之弑君也。曰:今有杀人者,有司足以执之而不执也,然则谓有司杀人,可乎?曰:否。不不君固非人之此也,大臣之于其君,岂有司之于其人乎?君亲之间圣人加焉,后世犹乱,况勿加也。书曰议事以制,此之谓也。
或曰:契生于娀简狄,后稷生于姜嫄,诗人以为天命之,何也?曰:王者之兴固然不已怪且神乎,古之有是多矣。惟不以怪而以为理,是以圣人存之。可得闻乎?曰:王者之兴也,其符絶人,其徳絶人,其功絶人,三者参而王。有其徳,无其符,无其功,不能以王。仲尼是也;有其徳,有其功,无其符,不能以王,夏之益、商之伊尹、周之周公是也;有其符,有其徳,有其功,然后王,夏商周汉皆是也。故曰配天。
永叔问曰:人之性必善,然则孔子谓上智与下愚不移,可乎?刘子曰:可。愚智非善恶也,虽有下愚之人,不害于为善。善者亲亲尊尊而已矣。孔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闻一以知二,回也闻一以知十。然则其亦有闻十而知一,闻百而知一,闻千而知一者矣。愚智之不可移如此。
深甫曰:泰伯让一国而曰让天下,何也?刘子曰:惟至徳者能以百里王天下,能以百里王天下者,虽未得天下能以百里让,是亦让天下矣。让者,推已之所能有而与人者也,非其有而居之谓之盗,非其有而与之谓之佻。刘子曰:教者所以明民也,明民者其犹迷之有表乎。一则得,多则惑,天下之表亦众矣,欲民之无惑难矣。
刘子曰:道废则士之为私议者众,而后有杨墨;政乱则民之图非福者众,而后有佛老。庶之富之,教之节之,事非其方者耻之。子思不去其亲,臣思不去其君,天下安有不治乎。
人之议所亲也则欺,所贤也则回,所贵也则随。欺者私也,回者疑也,随者畏也。君子虽私不欺,虽疑不回,虽畏不随。故父兄之私讳而已矣,圣贤之疑辨而已矣,君上之畏直而已矣。
学不能至于自足者,好为人师。道不能至于自得者,急言天下之忧。
士未可言而言者,及其可言也或不言矣。未可忧而忧者,及其可忧也或不忧矣。有利之心存焉,君子不由也。人自以为忠者众,而明于忠者寡。人自以为仁者众,而至于仁者寡。忠者以厚得之,用力为下;仁者以静得之,爱利为下。
君子有过而无罪父子之亲也君臣之义也朋友之交也骨肉之爱也君子过于厚不过于薄观其过可以知仁矣
刘子曰:天地之运一动一静,四时寒暑一进一退,万物一生一死一废一起,帝王之功一盛一衰,祆异变化一出一没,此皆理之自然者也。惟圣人穷于理,理者微而着、隠而显者也,犹羿之射也,在百步之外而不失秋毫,射之理先尽矣。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敢问其不可得闻何也曰神神也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者也万物之性未尝同而圣人尽之刚柔也迟速也浅深也明晦也燥湿也应而不穷者也物固未尝无性而性未必善也人之性善矣而未必能自知也学者能自知矣而未必能尽已也君子能尽已矣而未必能尽人也人之与人其类同仁人能尽人矣而未必能尽物也故可以闻者言也不可以闻者其所以言也
永叔曰:以人性为善,道不可废;以人性为恶,道不可废;以人性为善恶混,道不可废;以人性为上者善下者恶中者善恶混,道不可废。然则学者虽毋言性,可也。刘子曰:仁义性也,礼乐情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人情为礼乐也。非人情无所作礼乐,非人性无所明仁义。性者仁义之本,情者礼乐之本也,圣人惟欲道之达于天下,是以贵本。今本在性而勿言,是欲导其流而塞其源,食其实而伐其根也,夫不以道之不明为言,而以言之不及为说,此不可以明道而惑于言,道不可以无言而迷于有言者也。
刘子曰:君子小人之耻过也同,欲善也同。君子耻过而改之,小人耻过而遂之。君子欲善而自反也,小人欲善而自欺也。其斯所以异乎,虽桀纣未尝不自多以无过,未尝不好人之谓已善也。吾以是验之,君子小人之耻过也同欲善也同,所以异者微耳。杨朱哭衢涂,曰此夫失一举足而差以千里者欤,此之谓也。
永叔曰:老子贵无为,然则极老子之无为,且将大不为国小不为家,开口而哺仰人而食,安坐徒处而已矣。刘子曰:非也,贵无为者,以其可以无不为也。无不为者惟无为独也,此圣王之道,仁人之守,非老子之蔽。知老子之蔽者,其絶圣弃智、絶仁弃义、絶学弃礼,号不可以教者也。老子为柱下史矣,未尝以无为废其职。然则无为非所以废职也,舜耕而化陶而化渔而化贾而化,知夫无为也,故能屡化。不夫无为也,踬于物久矣。
刘子曰:道莫大乎仁,仁莫要乎一。一者无不贯也,无不载也。一在内,万在外,一之至贵贱贫富寿夭生死,不见其异焉。进退取舍动静语黙,不见其二焉。事有制者也,礼有节者也,言有物者也,所以事者不出于制,所以礼者不出于节,所以言者不出于物。乘夫无心以游无欲,大矣。
永叔曰:何以谓复其见天地之心也?刘子曰:复者静,静者天地之性也。知静者非静之至也,动而反于静也,性静者静之至也,未尝知静而为万物应,故曰天地之心也。永叔曰:人之生也,一生一死一觉一寐,生动也而死静,觉动也而寐静,所谓静为复者。然则天地之心死且寐也,人之复死且寐欤?刘子曰:非此之谓也,复静者,言得一也。得一者纯粹,积于胸中,与物变化,而不以外伤内者也,非死且寐之谓也。有人于此,耳目声色犹众人也,形体动作犹众人也,然而未尝以外伤内,未尝以内随外,可以谓之动乎?然则复其见天地之心,可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