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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後数日复宴,客未来,梁公果先至。三思特延梁公坐於内寝,徐徐饮酒。待诸賔客,请先岀素娥。畧观其艺,遂停杯设榻召之。有顷,苍头岀曰“素娥藏匿,不知所在,”三思自入召之,皆不见。忽於堂奥隙中,闻兰麝芬馥,乃附耳而听,即素娥语音也。细於属丝,才能认辨。曰“请公不召梁公,今固召之。某不复生也。”三思问其繇。曰“某非他怪,乃花月之妖,上帝遣来,亦以多言荡公之心,将兴季氏。今梁公乃时之正人,某固不敢见。某甞为仆妾,宁敢无情?愿公勉事梁公,勿萌他志。不然,武氏无遗种矣。”言讫更问,亦不应也。三思岀见仁杰,称素娥暴疾,未可岀“敬亊”之礼,仁杰莫知其繇。明日,三思密奏其亊,则天叹曰“天之所授,不可废也。”
陶岘
陶岘者,彭泽之子孙也。开元中,家於崑山,富有田业,择家人“不欺而了亊”者,悉付之。身则汛艚江湖,遍逰烟水,徃徃数嵗不归,见其子孙成人,初不辨其名字也。
岘之文学可以经济,自谓疎脱,不堪宦游。有生之初,通於八音,命陶人为甓,潜记嵗时,敲取其声,不失其騐。撰《乐録》八章,以定八音之得失。自制三舟,备极坚巧。一舟自载,一舟致賔,一舟贮饮馔客。有前进士孟彦深、进士孟云卿、布衣焦遂,各置仆妾共载,而岘有女乐一部,奏清商曲。逢竒遇兴,则穷其景物,兴尽而行。岘且闻名朝廷,又值天下无事,经过郡邑,无不招延,岘拒之,曰“某麋鹿间人,非王公上客。”
亦有未招而自诣者,系方伯之为人,江山之可驻,吴越之士,号为水仙。曾有亲戚为南海守,因访韶友,遂徃省焉。郡守喜其逺来,赠钱百万;遗古剑,长二尺许,玉环径四寸;海舶昆仑奴,名摩诃,善泅水而勇健。遂悉以所得归,曰“吾家之三寳也。”及囘棹下白芒,入湘江,每遇水色可爱,则遗环剑,令摩诃下取,以为戏笑也。如此数嵗。
因渡巢湖,亦投环剑而令取之,摩诃才入获剑环,跳波而岀焉,曰“为毒蛇所啮,遽刄去一指,乃能得免。”焦遂曰“摩诃所伤,得非隂阳为怒乎?”犀烛下照,果为所讐,盖水府不欲人窥也。岘曰“敬奉谕矣。然某甞乐谢康乐之为人,云“终当乐死山水间”,但殉所好,莫知其他。且栖迟於逆旅之中,载於大块之上,居布素之贱,擅贵逰之懽,浪迹怡情,垂三十年,固其分也。不得升玉墀见天子,施公养恵得志平生,亦其分也。”乃命移舟,曰“要须一别襄阳山水後,老吴郡也。”行次西塞山,泊舟吉祥佛舎。见江水黒而不流,曰“此下必有怪物。”乃投环剑,命摩诃下取。见摩诃汨没波际,乆而方岀,气力危断,殆不任持,曰“环剑不可取,有龙髙二丈许而环剑置前,某引手将取,龙辄怒目。”岘曰“汝与环剑,吾之三寳,今者既亡环剑,汝将安用,必须为我力争也。”摩诃不得已,被髪大嘑,目眦流血,穷泉一入,不复岀矣。乆之见摩诃支体,磔裂浮於水上,如有示於岘也。岘流涕水濵,乃命回棹,因赋诗,自叙不复议游江湖矣。诗曰“匡庐旧业自有主,吴越新居安此生。白髪数茎归未得,青山一望计还成。鵶栖枫叶夕阳动,鹭立芦根秋水明。从此舎舟何所诣,酒旗歌扇正相迎。”
孟彦深复逰青琐,为武昌令。孟云卿当时文学,南朝上品。焦遂,天寳中,为长安饮徒时,好事者为《饮中八仙歌》云云“焦遂五斗方卓然,髙谈雄辨惊四筵。”
嬾残
嬾残者,名明攅。天寳初衡岳寺执役僧也。退食既收所余而食,性嬾而食残,故号嬾残也。昼专一寺之功,夜止羣牛之下,曾无倦色,已二十年矣。
时,邺侯李泌,寺中读书,察嬾残所为,曰“非凡物也”。听其中宵梵呗,响彻山林。李公情颇知音,能辨休戚,谓“嬾残经音,先凄惋而後喜恱,必谪堕之人,时将去矣。”候中夜,李公潜徃谒焉。望席门通名而拜,嬾残大訽,仰空而唾曰“是将贼我”。李公愈加敬谨,惟拜而已。嬾残正拨牛粪火,岀芋啖之。良乆乃曰“可以席地”。取所啗芋之半,以授焉。李公奉承就食而谢。谓李公曰“慎勿多言,领取十年宰相。”又拜而退居。
一月,刺史祭岳,修道甚严,忽中夜风雷而一峯頺下其縁,山磴道为大石所栏,乃以十牛縻绊以挽之。又以数百人鼓噪以推之,物力竭而石愈固,更无他途可以修事。嬾残曰“不假人力,我试去之。”衆皆大笑,以为狂人。嬾残曰“何必见嗤,试可乃已。”寺僧笑而许之。遂履石而动,忽转盘而下,声若震雷。山石既开,寺僧皆罗拜,一郡皆嘑至圣,刺史奉之如神。嬾残悄然,乃怀去意。
寺外虎豺忽尔成羣,日有杀伤,无繇禁止。嬾残曰“授我箠,为尔尽驱除之。”衆皆曰“大石犹可推,虎豹当易制。”遂与之荆挺。皆蹑而观之,才岀门,见一虎嗛之而去。嬾残既去,虎亦絶踪。後李公果十年为相也。
聂隠娘
聂隐娘者,贞元中,魏博大将聂锋之女也。方十嵗,有尼乞食於锋舎,见隐娘恱之,乃云“问押衙乞取此女。”锋大怒,叱尼。尼曰“任押衙铁柜中盛亦须偷去矣。”後夜果失隐娘所在。锋大惊骇,令人搜寻,曽无影响。父母每思之,相对啼哭而已。
後五年,尼送隐娘归,告锋曰“教已成矣。可自领取。”尼欻亦不见。一家悲喜,问其所习。曰“初,但读经念咒,余无他也。”锋不信,恳诘。隐娘曰“真説。又恐不信,如何?”锋曰“但真説之。”乃曰“隐娘初被尼挈去,不知行几里,及明,至大石穴中,嵌空数十歩,寂无居人,猿猱极多。尼先已有二女,亦各十嵗,皆聪明婉丽,不食,能於峭壁上飞走石,捷猱登木,无有蹶失。尼与我药一粒,兼令执寳剑一口,长一二尺许,锋利吹毛可断。遂令二女教某攀援,渐觉身轻如风。一年後,刺猨猱,百无一失。後刺虎豹,皆决其首而归。三年,使刺鹰隼,无不中剑之刄。渐减五寸,飞走遇之,亦莫知其去来也。至四年,留二女守穴,挈我於都市,不知何处也。指其人者,一一数其过,曰“为我刺其首来,无使知觉。”定其胆〈艹石〉飞鸟之易也。授以羊角匕首,刄广三寸,遂白日刺其人於都市中,人莫能见。以首入囊反命,则以药化之为水。五年,又曰“某大僚有罪,无故害人若干,夜可入其室,决其首来。”又携匕首入其室,度其门隙,无有鄣碍,伏於梁上,至瞑时得其首归。尼大怒曰“何太晚如是!”某云“见前人戏弄一儿,可爱未忍便下手。”尼叱曰“已後遇此辈,必先断其所爱,然後决之。”某拜谢。尼曰“吾为女开脑,後藏匕首而无伤,用即抽之。”曰“女术已成,可归家。”遂送还,云“後二十年,方可一见。””锋闻语甚惧。後,遇夜即失踪,及明而反。锋已不敢诘之,因兹亦不甚怜爱。忽值磨镜少年及门,曰“此人可与我为夫。”白父。父不敢不从,遂嫁之其夫,但能淬镜,余无他能。父乃给衣食,甚丰具。
数年後,父卒。魏帅知其异,遂以金帛召署为左右吏。如此又数年,至元和间,魏帅与陈许节度使刘悟参商不协,使隐娘贼其首,隐娘辞帅之许。刘能神筭,已知其来,召牙将,令曰早至城北候。一丈夫一女子,各跨白黒卫,至门。遇有鹊来噪,丈夫以弓弹之,不中。妻夺夫弹一丸而毙鹊。揖之曰“吾欲相见只迎也。牙将受约束,遇之隐娘。”夫妻云“刘仆射果神人。不然者,何以动召也。愿见刘公。”刘劳之。隐娘夫妻拜曰“得罪仆射,合万死。”刘曰“不然,各亲其主,人之常事。魏今与许何异,请当留此,勿相疑也。”隐娘谢曰“仆射左右无人,愿舎彼而就此,服公神明耳。”盖知魏帅之不及刘也。刘问所须。曰“每日只要钱二百文足矣。”乃依所请。忽不见二卫所在,刘使人寻之,不知所向。後潜於布囊中,见二纸卫,一黑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