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遥见军中人聚语,问诸将曰:彼何为者?云降者谋欲叛去,上曰:吾自讯之。乃召与语曰:凡降者,吾任其去留,诚以其有父母妻子之思,尔等欲去,当明以告我,给尔资粮,援送出境,逃则为逻骑所获,必不免尔。我全尔生,尔反求死。降者咸顿首曰:(降者咸顿首曰,原无曰字,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补。)
安得有此言?诚不愿往,今日诚欲効死报恩也。余放归者,称上不杀人,传播道路,彼虽杀之,不能禁。自是贼军临阵,皆无斗志,遇战,兵刃未接,先有投戈而走者。
上语诸将曰:昔管、蔡流言欲危周公,以间王室,于是周公东征二年,罪人斯得。今奸臣弄兵,谋危社稷,直欲加兵于我,以逞其欲,岂但流言而已?今虽获胜,皆诸将士効勤劳,奋死力,以报我皇考之恩。然罪人未得,尔等驰逐暴露于外,岂无父母室家之思?余心悲伤,念乱曷已,然必先劳后逸,用剪奸雄,肃清朝廷,乃与尔等解甲韬戈,方图休息。于是诸将稽首曰: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臣等敢不効死,以酬恩于万一乎?
丙寅,攻真定城二日,上曰:攻城下策,徒旷时日,钝我士气。遂命班师。
允炆闻耿炳文败,始有忧色,语黄子澄曰:今奈何?黄子澄曰:胜败兵家常事,无足虑。允炆曰:计将安出?黄子澄曰:今天下全盛,(今天下全盛,盛原作胜,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士马精强,兵甲饶富,粮饷充足,取之不竭,用之有余,区区一隅之地,岂足以当天下之力?调兵五十万,四面攻之,则众寡不敌,必败之矣。曰:孰堪将者?黄子澄曰:曹国公可以当之,前不遣长兴侯而用曹国公,必无此失。于是允炆大喜曰:先生计得之,愿卒用心维持,他日事平,吾重有以报先生。
九月戊申朔,永平守将郭亮来报,江阴侯吴高、都督耿瓛等引辽东军马来围城。
戊寅,谍报李景隆乘传至德州,收集耿炳文败亡将卒,并调各道军马五十万进营于河间。上语诸将曰:李九江豢养之子,智疏而谋寡,色厉而中馁,骄矜而少威,忌克而自用,未尝习兵,不见大战,以五十万付之,是自坑之也。汉高宽洪大度,知人善任,使英雄为用,不过能将十万,惟韩信则多多益辨,九江何等才能,将五十万,诚可笑。昔赵括徒能读其父书,不知合变,赵用为将,与秦战,遂坑卒四十万,矧九江之才,远不如括,其败必矣。故兵书首经五事,九江为将,政令不修,纪律不整,(纪律不整,整原作正,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上下异心,死生离志,败一也。今北地蚤寒,南卒衣褐者少,披触霜雪,手足皲瘃,甚有堕指之患,况马无宿稿,士无赢粮,败二也。不量险峻,深入趋利,败三也。贪而不止,智信不足,气盈而愎,仁勇俱无,威令不行,三军易挠,败四也。部曲喧哗,金鼓无节,好谀喜佞,专任小人,败五也。有五败之道,而无一胜之策,其来实送死尔。然我在家,必不敢至,今往援永平,彼探知我出,必来攻城,回师击之,坚城在前,大军在后,竖子必成擒矣。诸将曰:永平城完粮足,可以无忧,今宜保守根本,恐出非利。上曰:守城之众,以战则不足,御贼则有余,若军在城,只自示弱,彼得专攻,无复他顾,甚非良策。出兵于外,奇变随用,内外犄角,破贼必矣。吾出非为永平,直欲訹九江速来就擒耳。吴高怯,不能战,闻我来必走,是我一举解永平之围,而收功于九江也。上率师援永平,诸将请曰:必守卢沟桥,扼贼之冲,使不径至城下。上曰:天寒水冰,随处可渡,守一桥何能拒贼?舍此不守,以骄贼心,使其深入,受困于坚城之下,此兵法所谓利而诱之者也。
壬辰,吴高等闻上将至,尽弃辎重,遁回山海,上遣轻骑追之,斩首数千级,俘降者称是,尽散遣之。
上议攻大宁,诸将咸曰:大宁必道松亭关,今刘真、陈亨守之,破之然后可入,关门险塞,猝亦难下,迟留日久,李景隆必来攻北平,恐城中惊疑不安,莫若回师破贼,徐取大宁,万全之计也。上曰:今取刘家口,径趋大宁,不数日可达,大宁军士聚松亭关,其家属在城,老弱者居守,师至不日可拔,城破之日,抚绥将士家属,则松亭关之众,(则松亭关之众,原无亭字,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补。)不降则溃。北平深沟高垒,守备完固,纵有百万之众,未易以窥,正欲使其顿兵坚城之下,归师击之,势如拉朽,尔等第从予行,毋忧也。乙未,师行,敕太子严为守备,贼至慎毋战。十月丁酉朔。戊戌,师至刘家口,路极险隘,人马单行可渡,守关者百余人,诸将欲攻破关门而入,上曰:不可,攻之则彼弃关,走报大宁,得以为计。乃命郑亨领劲卒数百,卷旆登山,断其归路,从后攻破之,悉擒其众,师遂渡关。壬寅,抵大宁,城中不虞大军骤至,仓卒闭门拒守。上自变量骑循绕其城,适至西南隅,城忽崩,上麾勇士先登,众蚁附而上,遂克之,获都指挥房宽,抚绥其众,顷刻而定,城中肃然无忧。遣陈亨家奴并城中将士家属报亨,刘真等引军来援,军士闻其家属无恙,(军士闻其家属无恙,闻原作问,据明天一阁抄本改。)皆解体。时宁王三护卫为允炆削夺,至是悉来降,上尽遣还宁王。丁未,刘真、陈亨回至乱塔、黄崖,亨与营州中护卫指挥徐理、右护卫指挥陈文议曰:观于天命人心,成败可见,不如从顺。理曰:此正我意。夜二鼓,亨等袭破真营,真单骑走广宁,亨等率众来降。
李景隆闻上征大宁,领军来渡卢沟桥,意气骄盈,有轻视之志,以鞭击马〈革占〉曰:不守卢沟桥,吾知其无能矣。直薄城下,筑垒九门,遣别将攻通州。时太子严肃部置,整饬守备,城中晏然,不知有兵,数乘机遣勇士缒城,夜斫其营,(夜斫其营,斫原作听,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杀伤甚众,贼营中惊扰,或自相蹂蹋而死者。贼攻丽正门急,时城下妇女皆乘城掷瓦石以击之,贼势益沮。
壬子,报至,上语诸将曰:李九江悬军深入,敝众趋利,(敝众趋利,敝原作死,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改。)兵法曰“不知进退,(不知进退,原无知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是谓縻军”,今其只自投死尔,孺子何能为也。
甲寅,援大宁之众与宁王皆回北平。
第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