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极有可能,作者让这张护官符露了个头,然后再盖住,意思是这四个家族是相互间有姻亲连带关系的,后面还会有其他家族,但是因为和这四个家族联系不大,所以不提也罢。把这四个家族刻画为四大家族,为的也是让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为故事情节服务。所以,解读四大家族的真正经济状况,不应该简单地停留在这张护官符之上,也许像贾王史薛这样的家族,在金陵乃至整个大清朝还有很多很多,称不上什么国中巨富。毕竟,《红楼梦》一开篇,四大家族就已经进入了没落阶段了。排名首位的贾府早已入不敷出,排名第二的史家几乎已经全线破产,王家虽然没有明写,但状况必定也好不到哪儿去,若是仍然巨富,后文贾府败落,王熙凤的哥哥王仁也没必要卖亲外甥女巧姐换钱了。如此一看,排名第四的薛家就更没什么资本了。
在此,我们单来看一下薛家的状况。从第四回开始,薛氏一家客居贾府,本身就是薛家家道败落的表现。书中对于薛家当时的情况是这样介绍的:且说那买了英莲打死冯渊的薛公子,亦系金陵人氏,本是书香继世之家。只是如今这薛公子幼年丧父,寡母又怜他是个独根孤种,未免溺爱纵容,遂至老大无成;且家中有百万之富,现领着内帑钱粮,采办杂料。
这薛公子学名薛蟠,表字文起,五岁上就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字,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而已。虽是皇商,一应经济世事,全然不知,不过赖祖父之旧情分,户部挂虚名,支领钱粮,其馀事体,自有伙计老家人等措办。寡母王氏乃现任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之妹,与荣国府贾政的夫人王氏,是一母所生的姊妹,今年方四十上下年纪,只有薛蟠一子。还有一女,比薛蟠小两岁,乳名宝钗,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当日有他父亲在日,酷爱此女,令其读书识字,较之乃兄竟高过十倍。自父亲死后,见哥哥不能依贴母怀,他便不以书字为事,只留心针黹家计等事,好为母亲分忧解劳。
薛宝钗长期客居贾府的另一个真相(2)
近因今上崇诗尚礼,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二则自薛蟠父亲死后,各省中所有的买卖承局、总管、伙计人等,见薛蟠年轻不谙世事,便趁时拐骗起来,京都中几处生意,渐亦消耗。薛蟠素闻得都中乃第一繁华之地,正思一游,便趁此机会,一为送妹待选,二为望亲,三因亲自入部销算旧帐,再计新支,——其实则为游览上国风光之意。
这两段文字把薛氏一家的家庭状况和进京的缘由说得十分清楚。从文中看来,薛姨妈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虽然是王熙凤的亲姑母,但治家的才能比起这个侄女来,差得不止十万八千里。丈夫死后,当家人换成了薛蟠,众所周知,薛姨妈这儿子是个没出息的纨绔子弟,一天到晚净忙着惹事生非。女儿宝钗虽然懂事,但年纪尚小,而且一个没有出阁的女孩子也没有办法抛头露面。薛家是商人之家,是专为宫廷采办购置各种用品的皇商。当然,按理说这里面的利润是相当大的,但既然是生意,那就需要经营,做生意的人必须得具备商业头脑和管理才能。想必,薛宝钗的父辈经营能力很强,否则薛家也不会有“珍珠如土金如铁”的盛世。但自从薛宝钗的父亲亡故以后,情况开始有所转变了。跟父亲不同,薛蟠的商业智慧差劲得很,甚至经常被下属员工欺骗,根本不是经商的材料。文中也说了,当时的薛蟠“虽是皇商,一应经济世事,全然不知,不过赖祖父之旧情分,户部挂虚名,支领钱粮”。很显然,如果不是靠着祖宗的脸面,恐怕薛蟠连这“皇商”的差事也会丢掉。以薛蟠这样的能力不可能做得好生意,能否盈利都是个问题。薛家在薛蟠这样的当家人领导之下,败落只是迟早的事。所以,薛姨妈之所以进了京城却不回家里去住,反而到了姐姐的婆家贾府寄居,一是为了约束儿子,不让他胡作非为,二也是为了能够彼此有个照应,孤儿寡母的日子实在是难过得很。
关于薛家财政吃紧的问题,作者在书中虽没有明确地写出来,却有多次暗示。从整本书来看,薛姨妈是个和贾母、王夫人等贵族妇人思想观念不一样的贵族妇女,她十分节俭,而且连她的女儿薛宝钗生活也极为朴素,完全不像大富大贵人家的小姐,而她们对待自己身边的侍女,亦是非常俭朴。先来看一段原文:
香菱起身低头一瞧,那裙上犹滴滴点点流下绿水来。正恨骂不绝,可巧宝玉见他们斗草,也寻了些花草来凑戏,忽见众人跑了,只剩下香菱一个低头弄裙,因问:“怎么散了?”香菱便说:“我有一枝夫妻蕙,他们不知道,反说我诌,因此闹起来,把我的新裙子也脏了。”宝玉笑道:“你有夫妻蕙,我这里倒有一枝并蒂莲。”口内说,手内却真个拈着一枝并蒂莲花,又拈了那枝夫妻蕙在手内。香菱道:“什么夫妻不夫妻,并蒂不并蒂,你瞧瞧这裙子。”
宝玉方低头一瞧,便嗳呀了一声,说:“怎么就拖在泥里了?可惜这石榴红绫最不禁染。”香菱道:“这是前儿琴姑娘带了来的。姑娘做了一条,我做了一条,今儿才上身。”宝玉跌脚叹道:“若你们家,一日遭踏这一条也不值什么。只是头一件既是琴姑娘带来的,你和宝姐姐的是上好的作料,怎么你先倒脏了,岂不辜负他的心。二则姨妈老人家嘴碎,饶这么样,我还听见常说你们不知过日子,只会遭踏东西,不知惜福呢。这叫姨妈看见了,这顿说又不轻。”
这是第六十二回,有关薛蟠侍妾香菱的一段文字。香菱跟大观园里一帮小丫鬟们玩斗草游戏,被她们弄脏了裙子。斗草也叫斗百草,原为端午习俗,从南北朝时开始盛行,端午踏青归来,带回名花异草,以花草种类多、品种奇为比赛对象。以花草名相对,以答对精巧者为胜。这是一种深受年轻女孩子喜欢的游戏,然而在这一回文字里,斗草游戏不是主角,主角是香菱的那条裙子。
薛宝钗长期客居贾府的另一个真相(3)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