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性论
“夫性一而已。何以有本性质性之异?”
曰:“本性者,自先天而言之。清净圆明,混成具足。圣不加丰,愚不少啬者也。质性者,自后天而言之。生于形气之私,于是始有清浊厚薄之异。且夫二五变合,生人物之万殊,其问揉杂不齐,本于胎元受气之始。何者?吾自无始以来至于今日,皆以情欲而正命本。逐境起念,遇物生情,熏习久矣。中间得气有纯驳,故嗜欲有浅深,莫不各借本然之性,以行其有我之私。盖质性在人,非能自用。所以用者,皆借灵于本性。如豪奴孽子,借主人以号令也。故常喻之。性则水也,落于气质,犹水之入于泥淖中也。决而行之,但见泥淖而不见其水。泥淖岂能自行?水行之也。但水混于泥淖而不见耳。澄之之久,则清者在上,浊者在下。决而行之,无非水矣。此澄湛之功,善反之力也。”
神室论
“元性元神,有以异乎?”
曰:“元性即元神,无以异也。以其灵通而莫测,妙应而无方,故名之曰神。谓之元者,所以别于后天之思虑也。”
“神之在人,亦有宅乎?”
曰:“吾闻之紫清仙师,人有三谷,乃元神之空,灵性之所存也。其空如谷,又名谷神。神存则生,神去则死。日则接于物,夜则接于梦。神不能安其居也。《灵枢内经》曰:‘天谷元神,守之自真。’人身之中,上曰天谷,泥丸是也;中曰应谷,绛宫是也;下曰灵谷,关元是也。此三谷者,神皆居之,谓之三田。尝为之论,泥丸者,栖神之本宫也;绛宫者,布政之明堂也;灵谷者,藏修之密室也。故夫元神居于绛官,则耳有闻,目有见,五官效职而百体为之从今矣;元神居于灵谷,则视者返,听者收,神气相守,而营魄为之抱一矣。杨子有言:‘藏心于渊,美厥灵根。’渊者,深昧不测之所,灵谷是也。是神所藏也。”
河车论
神既藏矣,是谓归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将见神气相守,抱一无离。迨夫静极而动,则是神也。复乘气机而上升于泥九,于是河车之路始通。要知河车之赂,乃吾身前后任督二脉也。夫气之始升也,油然滃然,郁蒸于两肾之间,浩浩如潮生,溶溶如水泮,泛溢于五腧之上者,乃水经滥行,不由沟洫也。吾急以神斡归尾闾,使之循尾闾而上,至于夹脊双关,上风府而直至于泥丸。神与气交会于此,则其疏畅融液,不言可知。少焉,降为新美之津,则自重楼而下游绛宫,入紫庭,复归其所藏之处而休焉。如此循环灌注,久久纯熟,气满三田,上下交泰,所谓“常使气冲关节透,自然精满谷神存”也。造化至此,内炼之征见矣。然非深造而实诣,又乌知予言之有味哉!
澄神论
“吾子所言藏神之宅,则吾既得闻命矣。敢问藏神之旨。”
曰:“藏神者,凝神也。凝神之要,莫先于澄神;澄神之要,莫先于遣欲。《清净经》云;‘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易》曰:‘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所谓洗心,即澄神之谓也。周子曰:‘无欲故静。’所谓无欲,即遣欲之尽也。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所谓心者有二焉。扰神之心,乃妄心也;好静之心,乃真心也。既有妄心,即惊其神,其神可得清乎?既惊其神,即着万物;既着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心可得而静乎?故澄神之要,莫先于遣欲。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知三心之不可得也。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于物,物无其物,知四相之俱忘也,三者既悟,惟见于空,则人空矣。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则法空矣。如是则根尘永静,六欲不生,而心静矣。心静则神自清,如水之无波,而万顷澄澈也。虚靖天师《大道歌》云:‘欲得身中神不出,莫向灵台留一物。物在心中神不清,耗散真精损筋骨。’遣欲澄神之说,百世以俟圣人,不易吾言矣!”
养神论
“神既澄矣,又何以加焉?”
曰:“养之。养之者,所以韬神之光使勿露也。神之为物也,愈澄则愈清,愈清则愈明。盖定能生慧,故灵光焕发,旁烛洞达,莫可盖藏。《庄子》云:‘宁泰定者,发乎天光。’若用之不已,则太露而反伤于本性。《庄子》云:‘古之治道者,以智养恬。’智生而以智为也,谓之以恬养知。《坐忘枢冀论》云:‘慧而不用,实智若愚;益资定慧,双美无极。’《道德经》云:‘敦兮其若朴,浑兮其若浊。’又曰:‘众人昭昭,我独若愚。俗人察察,我独若闷。’皆养神之要义也。”
凝神论
“神既养矣,安所事凝耶?”
曰:“凝神云者。无用用中之用,了命之学也。《参同契》曰:‘经营养鄞鄂,凝神以成躯。’且夫离宫修定,禅之宗也;水府求玄,丹之旨也。澄神要矣,凝神急焉。《翠虚吟》云:‘昔日逢师传口诀,只要凝神入气穴。’所谓气穴,乃吾人之鄞鄂也。予前所著《神室论》中,则既明且尽矣。虑夫学者徒知澄神,而不知凝神之处,则漫无归宿,而无以会夫归根复命之原,徒知养神而不知有凝神之方,则茫无下手,而不能侦夫造化消息之妙,故述所闻,复著此论。盖凝神者,入玄之要旨,丹家之第一义也。所谓凝者,非块然不动之谓也。乃以神入于气穴之中,与之相守而不离也。老子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夫气穴者,乃吾人胎元受气之初,所禀父母精气而成者,即吾人各具之太极也。其名不一,曰气海,曰关元,曰灵谷,曰下田,曰天根,曰命蒂,曰归根窍、复命关,即一处也。方其处胎之时,呼吸之气,与母相通。及夫子母分胎,剪落脐带,则自安炉鼎,别立乾坤,而一呼—吸,常归于本穴之中。盖呼吸者,吾人立命之本也。一息之间,呼吸不至,则气绝而死矣。呼则气辟,阳之舒也;吸则气阖,阴之敛也。一呼一吸,名曰一息。诊家以之候气,良有旨也。《庄子》曰:‘众人之息以喉,真人之息以踵。’以踵者,谓深入于穴也。众人之息,非不以踵也,但神有不存,纵其出入焉,而不自觉,若以喉耳。真人则神依于息,而深入于本穴之中,绵绵若存,无少间断,故得专气致柔,抱—无离,虚极静笃,而能观其复也。所谓依者,又非逐于息而依之也,有勿忘勿助之义焉。故神依于息则凝,神凝则气亦凝;神依于息则和,神和则气亦和,相须之道也。凝神之法,自调息始。调息者,依息之谓也。”
真息论
所谓息者有二焉,曰凡息,曰真息。凡息者,口鼻出入之气也;真息考,胎息也,上下乎本穴之中。晦翁先生所谓“翕然而嘘,如春沼鱼”者是也。凡息既停,则真息自动。而凡息之所以停者,非有心以屏之也。虚极静笃,故心愈细,而气愈微耳。今之论者但知调息,而忽不自知其落于以心逐气之病,盖以凡夫躁竞之心,未闲调习,一旦使之依息,心岂肯自依?未免着意。着意则气未平,而心先动矣。岂非复以气而役神乎?予故曰:“调息者,自然依息之谓,非逐于息之谓也。”调息又自调心始。调心者,摄念归静,行住坐卧,常在腔子。久久纯熟,积习生常,自然澡雪柔埏,与息相和也。和则相依,依而勿逐。凡息自停,真息自动。橐籥一鼓,炼精化气,熏而上腾,灌注三宫。是谓真橐籥、真鼎炉、真火候也。”
火符论
“以真息为火,其亦有说乎?”
曰:“有之。‘谩守药炉看火候,但安神息任天然。丹灶河车休矻矻,鹤胎龟息自绵绵。’古仙之言,不一而足。然非以息为火也。火,神火也,息则火之橐籥也。今夫神气相守之时,神则无为,而气机则不能以不动,故一阖一辟,与经脉上下相为流通。所以觉其动者,谁也?神也。一气流通,元神独觉,神与气融,宽急相得,是火力调匀,然后丹成而药就也。予尝以橐籥喻真息,盖亦有理。今夫冶人之铸金也,必先鼓之以橐籥,然后火发而金始溶。若徒以浩荡之风吹之,则火气散漫,而金终不可化矣。何者?浩荡之风,往来不常,即众人以喉之息也,橐籥之风,绵绵不绝,即真人以踵之息也。神依息而互融,即火之得乎风也;气得神而自化,即金之化于火也。如斯而喻,昭乎明矣!”
或问:“火符进退,朝屯暮蒙,其旨同异?”
曰:“予昔未得师指,窃以火候难明。亦尝按之周天,准之卦0气,分更分漏,徒费讲求。而后乃今,豁然大悟。乃知丹经万卷,火记六百,皆可言下而废。所谓真火无候,大药元斤,诚哉是言!不我欺也。夫炼药有内外,故火候有繁简。所谓内炼,一言以蔽之曰:‘锦绵若存而已矣。’外药者,非前所论之外药也,盖指天元地元而言。符者,谓与天道相符合也。丹法以月之庚甲,象药材之老嫩;日之子午,为火候之消息。所谓朝屯暮蒙,不过言其进退之则,有如是耳。得其意忘象可也。《悟真篇》云:‘内药还同外药.内通外亦须通。丹头和合类相同,温养两般作用。内有天然真火,炉中赫赫常红。外炉加减要勤功,绝妙无过真种。’真种者,人元也。是火符之断案也。”
药火论
“药与火同乎?异乎?”
曰:“药与火,可分也,亦可台也。分则可异,合则可同。何者?分而言之,则药者,先天之气也;火者,先天之神也。合而言之,则药即火也,火即药也。知合而不知分,则采取不明;知分而不知合,则温养无法。何者?采取之时,药在外,火在内。以火而致药,故药火可分;温养之目,药在外,归于内,得药而行火,故药火可合。要之,火其主也,故火急则丹伤,火冷则丹散。几言火而不言药者,十月之事也;言药而不言火者,一时半刻之功也。至于紫清仙师之言曰:‘以火炼药而成丹。’即以神驭气而成道也,更明切矣”。
抽添论
或问:“抽铅添汞之旨,可得闻欤?”
曰:“予闻之立阳先生得药归鼎之后,养以天然真火,绵绵若存。其中抽添变化,皆出自然。有不容以丝毫智力与乎其间。盖道则无为,而神气自然有所为,乃造化之妙也。所谓如米炊饭,厥有深旨,非止特喻其易易而已。夫铅之投汞,譬则水之投于米中也。水不可以过多,米不可以过少,犹之二八相当也。火力调匀,其水渐干而米渐长,斯成饭矣。水渐干则抽铅之谓也,米斯长则添汞之谓也。抽非内减也,神入气中,如天之气行于地,而潜机不露也;添非外益也,气包神外,如地之气承乎天,而渐以滋长也。由是而胎圆神化,身外有身。造化之妙,一至于此。要皆自然而然,有莫知其所以然者。若于此而欲求其所以抽所以添,则涉于有心而非自然矣。所谓自然,亦有深旨。师语我曰:‘顺自然,非听自然也。’旨哉!言乎!”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