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郎中何孟春曰:“熊于字为能火,宜慎火灾。”已而禁中礼部俱大火,果如其言。上敬谨英明,仁慈恭俭,节欲爱民,礼贤纳谏。即位之初,徐溥、刘健入内阁,王恕入吏部,自是众贤并进。李东阳、谢迁、邱浚,马文升、刘大夏、戴珊、王鏊、杨廷和、林俊、杨一清等诸君子相继并进,翼赞皇猷内外安宁,几致刑措。升遐之日,远近悲哀,呜呼盛哉!上不豫,召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人受顾命,健等叩头御榻下,上曰:“张皇后生东宫,年十五岁矣,性虽聪明,好逸乐,先生们须勤请他读些书,辅他做个好人。”健等叩头曰:“臣等敢不尽力。”五月上崩。在位十八年,寿三十六岁。
太子厚照即位,是为武宗毅皇帝。改明年为正德元年,尊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太后,立妃夏氏为皇后。命刘瑾掌司礼监,兼提督团营。瑾,陕西兴平人,本姓淡,景泰中,自宫人刘太监名下,因其姓。上在东宫时,瑾以俳优戏弄为上所悦。
及上即位,瑾朝夕与其党八人,为狗马鹰犬,歌舞角戏以娱上,上狎焉,与之游戏无度。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等上疏切谏,勿听。户部尚书韩文,合九卿诸大臣具疏谏。太监王岳亦东宫旧臣,素刚直,与太监范亨、徐智等,欲助外廷去瑾等。
刘瑾知之,诉于上,逐之南京,使人奉之于途。于是刘健、刘大夏、谢迁各上疏致仕去,罢韩文官,下谏臣吴翀,刘玉、吕翀、戴铣、薄彦徽等于狱,斥为民。兵部主事王守仁直谏,杖五十,谪为贵州龙场驿丞。刘瑾多构杂戏男女声色以娱上。候上娱,则多上外廷章奏,请省决。上曰:“吾安用尔为!乃一一烦朕。”瑾由是自专决。刘瑾矫诏,榜奸党刘健、谢迁、韩文、李梦阳、王守仁等五十五人于朝堂,追夺刘健、谢迁、马文升、刘大夏、韩文、许进等六百七十五人诰敕,并黜为民,充军。五年二月,陕西宗室安化王寅鐇反。起都御史杨一清,命太监张永同督兵讨之。八月,寅鐇就擒。杨一清因密说张水请上诛刘瑾,且教以上请之术,曰:“公班师入京,请上问语宁夏事。上必就问公。公于此时,即上寅鐇伪檄。并述渠乱政。
谋为不孰状。上英武,必悟,但须得请即行,若少缓机泄,则祸必旋踵。”永攘臂许之。及还献俘,上迎之于东华门,赐宴。
比夜,瑾先退,永中怀中疏,言瑾激变宁夏,及谋为不孰状。
永党张雄、张锐亦助之。上悟,允其奏,当夜即命禁兵逮瑾。
时漏下三鼓,瑾方熟寝,禁兵排闼入。瑾披衣起,趋出户,被执就狱。明日降诏,闲住之于凤阳,初无意杀之也。及籍其家,得金二十四万锭又五万七千八百余两,元宝五百万锭又一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余两,宝石二斗。又金甲、玉带、蟒衣、衮袍,盔甲、弓弩等项甚多。上大怒曰:“瑾果反矣。”命凌迟之,亲属皆论斩。张彩死狱中,罢大学士刘宇、曹元、焦芳等,并削籍为民,天下快之。
初,霸州文安县大盗张茂,家有重楼复壁,多为深窖,响马盗刘六、刘七、齐彦名、杨虎等皆附之。茂以贿交结内监,尝进豹房观上蹴鞠,郡县无可如何。至是御史宁果掩捕茂,折其股。刘六、刘七等势穷,劫取已擒盗党齐彦名等反,一时穷民响应,众至数千,劫掠霸州文安县。文安县生员赵风子者,名键,有通力,好任侠。刘六等攻掠文安县,键避贼立水中,会盗数人劫Y其妻于岸上,鐩大怒,夺刀杀伤二贼,为贼党所擒,遂与弟赵鐇、赵镐俱降贼,招致党羽,贼势益炽。劫掠畿内州县,拥众北向,京师戒严。既而流贼赵风子、刘六等,分寇河南、山东州县,攻徐州,掠淮西,官军屡败。乃命太监谷大用总督军务,调宜府、大同边兵讨贼。大同游击江彬,宣府人,骁勇狡险,从征流贼,惟杀掠良民以邀赏。刘六等乘船劫掠,往来江上,至通州狼山,遇飓风,舟尽覆,贼尽死,余者悉为官兵所擒杀,班师还京。彬赂太监钱林,引入豹房,得见上。彬机警,善迎人主意,上喜,留侍左右,升左都督,冒国姓为义儿。诱上为微行,上狎虎,为虎所伤,卧病者累月。江彬言宜府之乐,诱上出居庸关,至宣府,彬为上营镇国府第于宜府,辇豹房珍玩女御其中,时时夜出,见高门大户,即驰入,宣Y其妇女。彬益索民间美妇进之,上乐而忘归,号宜府曰家里。上还京,复议北巡。乃自称威武大将军,太师镇国公朱寿巡边,命内阁杨廷和、梁储等草敕,储等言君不可以臣名,不肯草,上遂自称之。以行幸宣府,至大同,抵榆林而还。上以南方多美妇,复下制南巡。
初,宁王宸濠既纳贿得复护卫屯田,时时欲反,廷臣忧之,乃起王守仁为佥都御史,巡抚南赣、汀漳等处。守仁请提督军务,许之,至是南巡制下,人心汹汹。会御史萧淮,劾奏宁王不法事,宁王宸濠遂与所厚乡宦李士实、举人刘养正举兵反。
娄妃泣谏,固止之,勿听。遂以计杀守臣孙燧、许逵等,取有南昌。复遣贼首闵念四、吴十三等,夺舟,顺流攻南康、九江,皆陷之。宸濠自率兵攻安庆,知府张文锦等率众死守。提督南赣军务都御史王守仁,与吉安知府伍文定等起兵讨贼,径袭南昌,宸濠解安庆围还救,至鄱阳湖,守仁督兵与战,贼众大败,宸濠就擒,槛车北上,娄妃赴水死。宸濠曰:“昔纣用妇言而亡,我今不用妇言而亡,侮之何及。”时守仁捷音犹未至京师,上欲南游,遂下诏亲征,出师驻良乡,守仁捷音方至,上令退回,待至南京另奏。梁储、蒋冕力请回銮,勿听。王守仁发南昌,将献俘阙下,内监张忠、朱泰等谓当纵之鄱阳,俟上亲与决战,然后奏凯论功。守仁勿听,乘夜过玉山,张永已候于杭州。永谓守仁曰:“吾之此出,为群小在侧,欲调护左右,以墨辅圣躬,非为掩功来也。但皇上顺其意而行,犹可挽回万一,不然,徒激群小之怒,无益也。”守仁信其无他,乃以濠付之。
张忠、朱泰屡矫伪命召守仁,守仁不赴。乃谗于上曰:“王守仁必反。试召之,必不来。”张永闻之,密遣人急报守仁,上召之,立至。永复调护之,上曰:“王守仁道学人也。”仍命还江西。
上驻跸南京既久,复有游苏杭、泛江浙、入绍兴、溯湖湘、登武当之意,杨廷和、毛纪请回銮,梁储、蒋冕等泣请回銮,坚跪不起,上不得已,从之。张永令王守仁重上捷音,宸濠及逆党皆伏诛。其后嘉靖元年,追录平濠功,封王守仁为新建伯。
十六年正月,上还京师。初,江彬进Y药,上服之,日Y妇女以十数。三月上不豫,未几大渐,遂崩于豹房。,在位十六年,寿三十一岁。太监陈敬、苏进奔告慈寿皇太后,乃移殡于大内。
太后下懿旨,磔江彬于市,籍其家,得黄金七十匮,每匮一千五百两,银二千二百匮.其余珠玉、首饰、宝玩不可胜计。是日太后召杨廷和等议,传遗旨,立兴献王厚熜为嗣。夏四月,孝宗从弟兴献王佑杭之子厚熜至京师,即皇帝位,是为世宗肃皇帝。诏以明年为嘉靖元年,命礼部会议崇祀兴献王典礼。杨廷和等请以孝宗为考,兴献王及妃为皇叔父母,而令益王子崇仁为兴献王后。上曰:“父母可互易如是耶?其再议。”上必欲考兴献王,而以孝宗为皇伯父。观政进士张璁、南京主事桂萼俱阿上意,上大礼疏,上大是之,骤升为学士。大学士杨廷和、蒋冕等力争不得,遂致仕去。毛纪、石瑶、丰熙、马理等力谏,不听。于是何孟春、王元正、杨慎等二百二十余人,俱跪伏左顺门,大呼高皇帝、孝宗皇帝,声彻于内。上使司礼太监谕退,不从。杨慎、王元正乃撼奉天门大哭,群臣皆哭,声震阙廷。
上大怒,命录为首者戍边,四品以上夺俸,五品以上杖谪。于是大礼议定,以孝宗为皇伯考,慈圣太后曰皇伯母。追封兴献王为恭穆献皇帝,称皇考,观封母蒋氏为章圣太后,祖母宪宗贵妃邵氏为寿安皇太后。立妃陈氏为皇后,七年崩,立妃张氏为后。又废张后而立德妃方氏为后。上尝幸曹妃宫,既寐,宫婢杨金英等谋弑上,以组系上颈。有宫婢张金莲者,驰告太后,后驰救,得免,并杀曹氏,上常冤之。
田州土官岑猛反,两广总督姚镆讨诛之。已而猛党卢苏、王受复叛,上命王守仁为两广总督讨平之。上之初年,用张敬孚、桂萼等,邪媚弄权。敬孚,即张璁改名也。及以夏言为大学士,忠诚为国。未几罢夏言,以严嵩为大学士,窃弄威权,内外官员有所建白,必先白嵩,嵩许诺,后奏闻。于是副封苞苴,辐辏其户。御史叶经劾嵩;嵩激上杀之。嵩子世蕃,复专权纳贿,上微闻之,复起用夏言,位在嵩上,嵩甚恨之。会都御史曾铣夜捣北敌巢,胜之,铣因议复河套,夏言主之,适北敌入寇大掠,仇鸾讦铣开衅。严嵩论曾铣开边启衅,夏言和同附会法司会议,铣以失陷城池律、夏言以交通律,俱论斩。妻子流三千里,天下冤之。仇鸾重赂严世蕃,得为宣大总兵。北敌俺答入犯宣府,由蓟州入古北口,转掠怀柔、顺义,遂逼通州,复自北河东渡,直薄京师,大掠金帛子女而还。仇鸾诈称败乱,驱之出境,委罪于兵部尚书丁汝夔而杀之。越二年,俺答复寇大同及蓟州,徐阶奏鸾通敌误国,全家斩于市,籍没其家。倭寇浙江,倭即日本国,其所统有五畿、七道、三岛,为郡五百七十有三,皆依水附屿而居,名虽为郡,实不过中国一村镇而已。鄞人宋素卿初奔日本;教之寇掠中国。时有徽人汪直,以事亡命走海上,倭爱服之。倭勇而戆,不甚别生死,每战,辄赤体提三尺刀舞而前,善以少击众,无能扞者。其魁则皆浙闽人,奸Y掳掠,裸妇女而饮酒,百姓大受其害。工部侍郎赵文华,请祷海神以杀贼,遂遣如浙,陵轹官吏,搜括财物,公私苦之。总督张经大败倭寇于嘉兴,杀获几尽。赵文华以其不附己,反先奏劾其玩寇殃民而杀之。倭寇掠浙江、江南、闽广、山东无已时,后赖总兵戚继光、俞大猷等力战,尽歼之于福建之平海卫,倭寇乃平。
时大学士严嵩,与子太常卿后为工部侍郎世蕃、仆严年、客罗龙文、牛信,及门下赵文华、鄢懋卿、万采等,招权纳贿,中伤善类,颠倒是非。厉汝进、徐学诗、王宗茂,杨继盛、沈炼、吴时来、张翀、董传策等,前后上疏,极言其奸,或谪、或死、或戍。于是缙绅皆畏嵩,不敢言。阁臣吕本亦跗之,专权者二十余年。上颇疑之,渐近徐阶。御史邹应龙疏劾严世蕃交通贿赂诸不法事,及严嵩植党蔽贤,溺爱恶子。上览之心动,命严嵩致仕,而下世蕃于狱,以鄢懋卿等属法司,惟赵文华前以忤嵩去职,不在其内。严世蕃坐贬戍雷州,及其爪牙罗龙文、严年等,俱远戍。世蕃等俱不至戍所,竟归家,鸠工大治宫室。
推官郭谏臣以公事过嵩里,具揭于御史林润。润上疏言:“臣巡视上江,备访江洋盗贼,多入逃军罗龙文家,龙文卜筑深山,乘轩衣蟒,阴有不臣之心,惟严世蕃为主。近者假治第为名,聚众至四千人,道路汹汹,或谓变且不测。”疏上,即命林润逮捕。润捕严世蕃、罗龙文等至京,下法司讯状,徐阶略问,不待其服,即具疏以闻,言事已勘实,其交通倭寇,潜谋叛逆,具有显证,乞正典刑。上从之,命斩世蕃、龙文于市,籍其家。
金银珍宝充斥,几与天府捋。万采、鄢懋卿并充军,严嵩寄食人家而死。上自即位以来,好道术。会宫中黑眚见,方土陶仲文治之有验,上尊宠之,累官至礼部尚书,封恭诚伯。及仲文死,复宠用方士王金、陶仿、刘文彬、申世文、高守中、陶世恩等。晚年斋居西苑,专意元修。然不废政事,批决无停晷,故不至废弛。又好言祥瑞,恶闻死亡字。户部主事海瑞,罗上过失,上疏极谏。上大怒,命逮系瑞于镇抚狱。上以服方士药,渐渐火发,十二月,疾甚,自西苑还乾清官,遂崩。上英明苛察,严以驭吏,宽以治民,足称令主。然用严嵩,杀忠谏,好道教,宠方士,不无少损焉。在位四十五年,寿六十岁。
大学士徐阶等宣遗诏,请上第三子裕王载厔即位,是为穆宗庄皇帝,改元隆庆。立妃陈氏为皇后,追录先朝忠谏诸臣杨继盛、沈炼等,并复职赠荫谕祭,复海瑞官。追赠王守仁为新建侯,谥文成。诸方士伏诛。以张居正为大学士,徐阶致仕,以高拱为内阁大学士。北敌俺答孙把汉那吉者,酋妇所钟爱也,因小忿,率其仆阿力哥等来降,总督王崇古纳之。边吏大哗,以为不可,崇古不听,以闻于朝,廷臣喧然,以为不可,御史叶梦熊争之尤力。上曰:“慕义来降,宜加奖励。”以把汉那吉为指挥使,阿力哥为五千户,备赐衣一袭。俺答妻恐中国杀其孙,日夜怨俺答,俺答亦自悔,遂拥众十万压境,崇古令人谕以国恩,县邀其缚叛人示信。俺答夫妇感且愧曰:“汉乃肯全吾孙,吾且啮臂盟,世世服属,何有于叛人?”遂定盟,通贡市马,执赵全等来献,崇古遣那吉归。诏封俺答为顺义王,以功进王崇古为兵部尚书,世袭锦衣千户。五月,上不豫,既而大渐,召阁臣高拱、张居正、高仪至乾清官,受顾命。翌日上崩。在位六年,寿三十六岁。上宽仁大度,勤俭爱民,留心边事,处置咸宜,足称令主。及崩,太子翊钧即位,年方十岁,是为神宗显皇帝。以明年为万历元年。
时,太监冯保方居中用事,张居正乃结保以自固。首相高拱谋逐冯保,反为冯保所逐。未几,高仪亦病卒,而居正哀然首辅矣。上早期,出乾清官,见一无须男子,伪作宦者状,袖有佩刀,趋走惶遽,左右执之。冯保立鞫之。对曰:“我是南兵,名王大臣,自总兵戚继光所来。”张居正因密语冯保曰:“可借以除高氏。”因教之言:“高相君怨望,使来行刺,愿先首免罪。”群臣俱忿忿不平。及会审,风霾,天晦,雨雹,杂治王大臣,王大臣不能堪,冯保问曰:“谁主使者?”大臣曰:“尔教我言高相公主使。”冯保惧,遂罢审。已而王大臣中毒,哑不能言,遂处斩,自是居正威望日重矣。居正虽内结冯保以,自固,然性深沉,多智数,亦不甚贪财,而能辅上以正。请帝日御经筵,又进《帝鉴图说》,进《讲章》,进《宝训》、《实录》等类,以辅成君德。又信赏必罚,知人善任,赈饥荒,蠲积逋,动合机宜。灭岭东贼兰一清。又两浙兵民乱,命张佳允视师两浙,遂不动声色而乱平。于治河,则用潘季驯;于治兵,则用李成梁、戚继光等,天下大治。而刘台等犹劾其专权。张居正以父丧去位,帝手诏慰留之。吴中行、赵用贤、艾穆、沈思孝、邹元标等,交章劾居正忘亲贪位。居正大怒。上俱杖谪之。居正在丧次,凡阁中事,令吏赍奏,就拟处分,手诏称元辅,称太师,称先生,慰谕甚至。六年五月,帝始冠。三月,立妃王氏为后。十年六月,大学士张居正卒。上震悼辍朝,遣司礼太监张诚监护丧事,赐赙甚厚。两宫太后及中宫,俱赐金币。赐祭十六坛,赠上柱国,谥文忠。未几,废司礼监冯保南京闲住,冯保每裁抑中贵,毋与朝政,内侍多怨之;又每辅上以正,上亦恨之,故坐贬。
时潞王婚礼,所需珠宝未备,太后以为言,上曰:“办此不难,年来廷臣无耻,尽献张、冯二家耳。”于是御史羊可立追论居正罪恶。一时攻之者锐气不可解。诏夺张居正封诰赠谥,籍没其家。家财不甚丰,株连颇多,荆州骚动。其长子敬修不胜刑,自缢死。其弟张居易,次子张嗣修,及张顺、张书等,俱发烟瘴地面充军。刑部尚书潘季驯上言:“居正家产奉旨抄没,国法已正,众愤已平。但其八旬老母衣食不周,子孙死亡相继,殊失罪人不孥之意。”上恻然,乃诏有司保全之。自是大臣无敢实心任事者矣。以申时行、王锡爵入阁办事,天下亦治。及张位秉政,奸人史锦、王君锡等请开矿。二十四年冬,张位以为天地自然之利可益国,无病民,采之便,于是遣太监张忠往山西,曹金往两浙,赵钦往陕西,鲁坤往河南,一时各遣内官四出开矿。编富民为矿头,而矿实无银,勒民间纳银以代税,违者即破其家。遣内监采木于川、贵、湖广间,又遣内监开皇店于各处。又命内监采珠于广州,兼征市舶,又设福建市舶,又命采云南大理石。诸内监各处肆虐,民不堪命。临清民变,殴税使马堂几死。税监陈奉勒居民黄金,拷及妇人,并拘钟祥知县邹尧弼,远近大震。武昌民变,逐陈奉。奉匿楚府中,从执奉左右六人投之江。有旨降知府、知县为民。太监孙隆采税浙江,驻苏州,激变市人,饥民倡义,杀其委官七人。
抚按诘乱民有葛成者,独引服,不及其余,下狱论死。云南矿务太监杨荣,恣行威福,杖毙数千人。榜掠指挥樊高明等,指挥贺世勋、韩光大倡众杀荣,焚其署,徒众辎重皆为灰烬。事闻上,怒不食,曰:“荣不足惜,何纪纲顿废至此。”于是世勋下狱死,光大戍边。御史况上进、王立贤,给事中杨应文、包见捷、田大益,刑部侍郎吕坤,礼部侍郎冯琦、郭正域,户部尚书赵世卿,辅臣朱赓,皆上章极言矿使之为害。勿听。凤阳巡抚李三才上疏,言:“矿税繁兴,万民失业,千里之区,中使四布;加以无赖亡命,附翼虎狼,沿途掘坟,得财方止。奸Y子女,侮官虐民,圣心安乎?不安乎?试观朝廷有如此政令,天下有如此景象而不乱者哉?”不报。
历来朝鲜国(即高丽国)与辽东接壤,舆地六千里,饶庶有华风,时国王李日公,湎于酒,而倭酋关白平秀吉、起人奴篡立,以枭雄据六十六州。倭酋,即日本,关白,犹华言宰相也。
平秀吉闻朝鲜驰备,遂攻陷之。李日公奔辽东求救,上以其修贡谨,遣总兵祖承训率兵渡鸭绿江援之。攻平壤,失利。上复遣宋应昌为经略,李如松为大将,援之,遂败倭酋于平壤,而明师精锐亦多丧。会倭酋遣使请朝贡,于是群议急图休息,遂撤兵还。朝廷以李宗城充正使,杨方亨为副使。封日本平秀吉为王。宗城经行之处,在在索赂,次对马岛,太守义智饰美女更番纳行幄中,宗城安之。宗城闻义智妻美,必欲Y之。义智大怒,诳其左右曰:“倭将有变。”宗城惧,遂弃玺书逃回。事闻,下宗城于狱,乃改杨方亨为正使,沈惟敬为副使。倭酋复攻陷朝鲜,上复命邢玠为经略,杨镐为经理,以麻贵、刘綎为将军讨之。凡三年,平秀吉死,倭酋陆续遁归。麻贵、刘綎等分道进兵追击,破之,擒乎秀、政平、正成等。二十六年,南海遂平。
二十七年,四川播州宣慰司杨应龙(即北宋扬业后也),置关据险,劫掠州县,令诸苗对父奸女,面夫Y妻,或令妇女裸体高卧,用团头箭射中其阴,以为乐;或烧蛇入妇女阴中,使之号叫踊跳,以至人蛇俱毙。蜀臣奏闻,上命将军刘綎等发兵讨之。刘綎率将士,分道并进。应龙子杨朝栋,统苗兵数万迎敌,官军夹攻,大败之,退守关险。刘綎从间道攀援直入娄山关,营火烛天。应龙大惧,遂同二爱妾阖室缢死。擒其妻子,献俘阙下,遂以其地为遵义、平越二府。时有姚安知府李贽,寄居麻城,谓大道不分男女,作观音问,引诱士人妻女归教,用邪术掩人耳目,诡言入房中传道,白日行Y。诏逮系狱,贽自经死。又有凤阳人刘天叙,与其党抬一小佛像,历乡村募化,妄言有法术,能指天天开,画地地陷,且能积压人生三世事。
引诱愚人妇女为徒,择美少妇女,声言传道,即携去行Y。聚徒万余人,遂谋反,将据城僭号。有司捕擒之,诏为首者磔,为从者斩。
初,申时行为相,性宽平,所斥必旋加拔擢。至是沈一贯为相,以才自许,不为人下。文选司郎中顾宪成,以言事被谪,归讲学于东林,故杨时书院也。孙丕扬、邹元标、赵南星等,以蹇谔自负,每与政府相持,皆附之。而宪成讲学,天下趋之。
结淮抚李三才党,更相倾轧,垂五十年。上晚年,因有足疾,高居深宫,惟宠郑贵妃,全置国事于不理。于遥执朝政,号东林党。而沈一贯持权求胜,附一贯者,科道亦有其人,号为浙党。其后二奏疏,概留中,无所处分,惟言路所纠,其人不待旨,竟罢去。于是台省之势,积重不返,有齐、楚、浙三方鼎峙之名。诸臣结党相攻,章奏日烦,上皆不理,甚至告老乞休表章亦不发。诸臣不待命,竟归。诸司员缺,皆不补官,镇抚司缺理刑官,日久无人问断。监犯淹系死亡,家属中百余人,聚哭长安门。辅相不问是非贤否,俱为言官所劾,乃以摸棱为工。群臣但为己私,不复为国,南北科道互相攻诋,纷如聚讼。
户部库银,现存止八万两,国事大坏,天下将亡。
大清太祖高皇帝崛起东方,戊午正月,改万历四十六年为天命元年,帝王历数,已有所归。今且将明朝之事叙完。
第64章 二百有八十年二十七帝3